离开长安城时,天已擦黑。
朱小戒背着酒坛,一路走一路嘟囔:“我说猴哥,这灵山好好的,能出啥岔子?莫不是观音大士老眼昏花,看走了水?”他这话刚说完,脚底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哎哟”一声摔了个嘴啃泥,酒坛滚出去老远,酒水洒在地上,冒起一串诡异的白烟。
“闭嘴。”孙悟空踢了踢那滩冒着烟的酒渍,火眼金睛里红光一闪,“这地界的土,不对劲。”
众人低头看去,只见青石板路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褐色的泥土,踩上去黏糊糊的,像是裹着一层油脂。更怪的是,刚才洒了酒的地方,泥土竟在“滋滋”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啃噬。
江流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泥土,猛地缩回手:“这土……是活的。”他怀里的紫金钵盂烫得厉害,钵盂内壁隐约映出无数细小的黑影,像是被泥土裹着的虫子。
沙悟净握紧了降妖宝杖,半边带鳞片的脸上肌肉紧绷:“是‘噬魂土’。当年我在鹰愁涧见过,专吞生灵的三魂七魄,被它缠上,轻则失魂落魄,重则化为飞灰。”他说话时,腰间的琉璃碎片突然亮起,紫色的光纹在碎片上流转,将周围的泥土逼退了半尺。
“看来有人不想让咱们去灵山啊。”孙悟空抡起金箍棒,棒身金光乍现,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咔嚓”一声,地面裂开条深缝,缝里涌出浓浓的黑雾,隐约能听见无数细碎的哭嚎。
“妈呀!”朱小戒吓得蹦起来,手忙脚乱地摸出腰间的九齿钉耙——不知何时,那生锈的废铁竟变得锃亮,齿尖闪着寒光,“这破地方邪门得很,要不咱回长安杀猪去?”
“回不去了。”江流突然开口,指着前方,“你看那边。”
众人抬头,只见前方的黑暗中浮现出一片渡口,渡口上泊着艘乌篷船,船头立着个撑篙的老汉,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脸隐在斗笠的阴影里,看不清模样。更诡异的是,渡口周围明明一片死寂,却能听见“哗哗”的水声,像是有河流在流淌,可低头看去,脚下只有那片蠕动的黑土。
“黑风渡。”沙悟净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传说中连接阳世与‘忘川幻境’的渡口,进去了,就会被勾起心底最深的执念,困在里面出不来。”
孙悟空挑眉:“执念?俺老孙除了打妖怪,还有啥执念?”话虽如此,他却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佛衣,指尖划过锦缎时,竟感到一阵刺痛——那是当年被压在五行山下,日夜啃噬他的痛楚。
“走还是留?”江流抬头看向孙悟空,少年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是能穿透这漫天的邪气。
孙悟空咧嘴一笑,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圈:“走?当年十万八千里都走过来了,还怕这小小的渡口?”
踏上渡口的瞬间,脚下的黑土突然消失,换成了湿漉漉的木板。水声真切地涌进耳朵,带着股腥甜的气息,像是血混着水。乌篷船的老汉转过身,斗笠下的脸一片模糊,只有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客官要过江?”
“过。”孙悟空道。
“过这江,得付船钱。”老汉伸出枯瘦的手,掌心向上,“不用金银,用你们最想放下的东西。”
朱小戒第一个跳出来:“俺最想放下的?那肯定是嫦娥仙子啊!想当年在广寒宫……”他话没说完,突然捂住嘴,脸涨得通红,眼神里闪过一丝痴迷,又猛地惊醒,“不对!俺才不想放下!”
老汉的手没收回,只是笑了笑,那笑声里带着回音:“放不下,便成执念。”
沙悟净上前一步,腰间的琉璃碎片发出急促的光芒:“我想放下的,是打碎琉璃盏的罪。”话音刚落,他半边带鳞片的身体突然剧烈疼痛,像是有无数冰针在刺,“可我知道,罪能赎,不能忘。”
老汉的目光落在江流身上。少年抱着紫金钵盂,轻声道:“我想放下的,是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迷茫。”他低头看着钵盂,“但这迷茫里,藏着该记起的事,不能放。”
最后轮到孙悟空。他盯着老汉模糊的脸,突然笑了:“你不是想知道我最想放下的是什么?”他抬手,猛地扯下身上的佛衣,露出里面的虎皮裙,金箍棒“嗡”的一声暴涨数丈,金光刺破黑暗,“是这身让俺老孙喘不过气的佛皮!”
“好!”老汉的声音陡然变调,斗笠“啪”地掉在地上,露出一张布满鳞片的脸——哪里是什么老汉,分明是个青面獠牙的水妖!“既然都放不下,那就都留下吧!”
水妖猛地掀起船板,底下不是船舱,而是翻滚的黑水,水里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抓向四人的脚踝。朱小戒吓得哇哇叫,九齿钉耙却下意识挥出,耙齿勾住一只手臂,猛地一拽,竟将水里的东西拖了出来——那是个没有脸的鬼魂,身体像泡烂的纸人。
“是被噬魂土吞掉的魂魄!”沙悟净挥起降妖宝杖,杖身扫过水面,激起一片紫色的光浪,鬼魂遇光便消散了。
江流抱着紫金钵盂,站在船头一动不动。当一只手臂抓住他的脚踝时,钵盂突然射出一道白光,将那手臂烧成了灰烬。他低头看着钵盂,突然想起小时候做的梦——梦里有个穿着袈裟的僧人,总对他说:“江流,记住,渡人先渡己,渡己先明心。”
“明心……”江流喃喃道,钵盂的光芒越来越盛,竟在水面上照出一条白色的路,“这条路,能走!”
孙悟空一脚踹飞扑来的水妖,金箍棒横扫,将船板劈成两半:“走!”
四人踏着白光冲向对岸,身后的黑风渡在惨叫声中崩塌,水妖和鬼魂都被卷入黑水,化作了泡沫。等站稳脚跟时,眼前的景象又变了——黑土消失了,脚下是坚实的山路,远处隐约可见一座破庙,庙顶的琉璃瓦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朱小戒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娘的……这破地方比高老庄的妖怪还难缠。”
沙悟净看着腰间的琉璃碎片,碎片里映出的灵山不再燃烧,反而多了一道裂缝。他沉默片刻,道:“刚才那水妖,是‘执念所化’。越是靠近灵山,这样的东西就越多。”
江流摸了摸紫金钵盂,钵盂已经不烫了,只是内壁的黑影似乎更清晰了些,像个模糊的僧人像。
孙悟空捡起刚才扔掉的佛衣,重新披在身上,只是这次没系腰带,任衣襟敞开着,露出里面的虎皮裙:“佛衣可以穿,但谁说穿了佛衣就得装孙子?”他扛着金箍棒,望向那座破庙,“今晚就在那儿歇脚,明早继续走。”
破庙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尊缺了头的土地神像。朱小戒找了堆干草,倒头就睡,还打起了呼噜。沙悟净靠在墙角,闭目养神,琉璃碎片在他掌心轻轻发亮。江流坐在神像旁,借着月光翻看从长安带来的半本残破的《心经》,书页上的字有些模糊,却让他觉得莫名安心。
孙悟空站在庙门口,望着天上的残月。他想起菩提祖师当年说的话:“仙佛妖魔,皆在一念之间。”或许观音大士让他们重走西行路,不是为了去灵山打妖怪,而是为了让他们看清——自己到底是谁。
夜风穿过庙门,带来远处山林的呼啸,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孙悟空咧嘴一笑,握紧了金箍棒。
好戏,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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