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青石镇的屋檐上。
石磊蹲在自家铁匠铺的门槛上,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鼻尖萦绕着铁器淬火的腥甜。爹正在作坊里抡锤,叮当声混着风箱的呼哧声,像首永不疲倦的曲子。娘坐在院里纳鞋底,线绳穿过布面的沙沙声,是这曲子最温柔的伴奏。
“石头,把那筐熟铁锭递过来。”爹的声音裹着汗味传来。
“来了!”他蹦起来,小腿肚子撞到门柱也不觉得疼。十三岁的少年总觉得,自家铁匠铺的铁砧比镇上的戏台子更有看头——爹能把烧红的铁块敲成弯弯的犁铧,也能锻出削铁如泥的柴刀,那些冰冷的金属在他手里,仿佛有了活气。
娘抬起头,鬓角的碎发被夕阳染成金红色:“慢着点,明儿逢集,让你爹给你打把新弹弓。”
“娘最好了!”石磊扑过去搂住她的脖子,鼻尖蹭到她粗布衣襟上的皂角香。他瞥见娘袖口磨出的毛边,心里忽然有点发酸。等他再长大些,一定要帮爹多干活,让娘也能像镇上张大户家的太太那样,穿着绣花儿的衣裳。
夜色像块浸了墨的棉布,慢慢蒙住了天空。铁匠铺的灯盏刚点上,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呼啸。不是风声,也不是野兽嚎,那声音尖细又阴冷,刮得人头皮发麻。
爹猛地停了锤,眉头拧成个疙瘩:“这是什么动静?”
话音未落,街上传来尖叫。石磊扒着门缝往外看,只见镇子西口的天空泛着诡异的紫绿色,像是打翻了的染料缸。几个黑影从半空掠过,带起的腥风让灯盏的火苗剧烈摇晃。
“是……是妖怪?”娘的声音发颤,一把将石磊拽到身后。
爹抄起墙角的铁叉,铁色的脸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你们进地窖,快!”
地窖的木板刚盖到一半,院门外就传来轰然巨响。两扇木门像纸糊的一样被撞飞,三个青面獠牙的怪物闯了进来。它们浑身覆盖着暗紫色的鳞片,爪子比爹的柴刀还锋利,眼睛里跳动着橘红色的火焰。
“魔族!”爹嘶吼着挺出铁叉,叉尖刺穿了最前面那怪物的鳞片。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啸,一挥爪就拍飞了铁叉,爹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撞在墙上,咳出的血溅红了刚打好的犁铧。
“爹!”石磊疯了似的想冲过去,却被娘死死抱住。
“别去!石头,活下去!”娘把他往地窖里推,自己却转身捡起地上的铁锤,朝着扑来的怪物砸去。那点力气对怪物来说如同挠痒,锋利的爪子瞬间撕开了她的衣襟。
石磊眼睁睁看着娘倒在血泊里,她最后看他的眼神,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地窖的木板重重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尖叫与火光,却隔不断那钻心的痛。他死死咬着拳头,尝到了血的味道,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铁块,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石磊推开木板爬出来,世界已经变了模样。铁匠铺成了一片火海,爹的铁砧歪在墙角,上面还插着半块烧熔的铁块。院门外,张大户家的青砖小楼塌了半边,平日里卖糖葫芦的李叔倒在路边,手里还攥着根断了的竹竿。
整个青石镇,像被一只巨手揉碎的画卷。
石磊跪在爹娘的尸体旁,眼泪早就流干了。他想把娘的眼睛合上,可手指一碰,她的身体已经凉透了。那些怪物为什么要毁了他的家?他想起说书先生讲过的故事,说天上有神仙,地下有妖魔,难道那些青面獠牙的东西,就是来自魔界的恶魔?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用一块破布裹了爹娘的骨灰,背在背上。他不知道该往哪走,只知道不能留在这片废墟里。脚下的路像是没有尽头,饿了就挖野菜,渴了就喝溪水,夜里缩在山洞里,一闭眼就是爹娘倒下的样子。
半个月后,他走到了云雾缭绕的青峰山脚下。听说山上有座青云观,观里的道长会仙法。石磊攥紧了拳头,要是能学到仙法,是不是就能为爹娘报仇?他顺着蜿蜒的石阶往上爬,石阶上长满了青苔,有些地方还残留着风干的血迹——看来这山上也不太平。
快到山顶时,他忽然听到打斗声。密林深处,一个穿灰袍的老道正和两个魔族怪物缠斗。老道手里的桃木剑泛着淡淡的金光,剑气扫过,树木纷纷折断。可魔族怪物异常凶悍,其中一个绕到老道身后,利爪朝着他的后心抓去。
“小心!”石磊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捡起地上的石块狠狠砸向怪物。
石块打在怪物鳞片上,只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但这突如其来的干扰,让老道抓住了机会。他猛地转身,桃木剑刺穿了怪物的喉咙。另一个怪物见势不妙,化作一道紫烟逃了。
“多谢小友提醒。”老道收了剑,露出一张清癯的脸,眼角的皱纹里仿佛藏着岁月的风霜。
“道长,您能教我仙法吗?”石磊“噗通”一声跪下,膝盖砸在石头上生疼,“我要报仇,我要杀了那些魔族!”
老道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他背上的布包上:“你家里人……”
石磊咬着牙点头,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老道沉默了半晌,伸手扶起他:“贫道玄真,青云观的观主。修仙之路凶险,不比凡间生活,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石磊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只要能报仇,再苦我也能受!”
玄真道长领着他走进青云观。道观不算大,几座青砖瓦房掩映在松涛里,院子里的香炉还冒着袅袅青烟。观里的弟子不多,大多是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只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从今天起,你就是青云观的记名弟子。”玄真道长递给石磊一套灰色道袍,“先从洒扫庭院、诵读经文开始,能否入门,要看你的造化。”
石磊把爹娘的骨灰埋在观后的松树底下,立了块小小的木牌。每天天不亮,他就起来扫地、挑水,别人休息时,他还在偷偷练习道长教的吐纳法。丹田处那点微弱的气感,是他唯一的希望。
三个月后的一天,石磊在打扫藏经阁时,发现书架最底层有个落满灰尘的木盒。盒子是黑檀木做的,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像是某种鸟兽,又像是扭曲的文字。他好奇地打开,里面放着一卷泛黄的帛书,质地像蚕丝,却比铁还坚韧。
帛书上没有字,只有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像是小孩子的涂鸦。可奇怪的是,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帛书时,丹田处的气感忽然剧烈跳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这是什么?”石磊把帛书凑到窗边,借着天光仔细看。那些线条像是活的,在光线下慢慢蠕动,隐约能看出是山川河流的模样,又像是某种复杂的阵法。
“你在看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石磊吓了一跳,慌忙把帛书塞回木盒。只见玄真道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拂尘,眼神深邃地看着他。
“没、没什么,道长。”他结结巴巴地说,手心全是汗。
玄真道长走过来,拿起那个木盒,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这是观里的旧物,据说是前代祖师偶然得到的,没人能看懂上面的东西,就一直搁在这里了。”
“可它……”石磊想说帛书会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道长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你觉得它不一般?”
石磊犹豫着点头:“我碰它的时候,肚子里的气……有点奇怪。”
玄真道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或许,你与它有缘。”他把木盒递给石磊,“既然你发现了它,就先由你保管吧。但记住,不可对外人提及,也不可强求解读,一切顺其自然。”
抱着木盒回到自己的小屋,石磊整夜没睡。他把帛书铺在桌上,借着油灯的光反复查看。那些线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是在跟他捉迷藏。他试着按照吐纳法的口诀运气,指尖的气感一碰到帛书,上面的线条就会泛起淡淡的金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宝物?石磊想起说书先生讲的“天书”,说那是能号令三界的神物。可这卷帛书看起来如此普通,除了那些奇怪的线条,再无其他特别之处。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帛书上。石磊忽然发现,那些线条在月光下组成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个“道”字,又不完全像。他伸手去指,那符号突然亮起,一道微光钻进他的眉心。
“唔!”石磊疼得捂住额头,仿佛有无数信息要挤进来,又什么都抓不住。等他再睁开眼,帛书上的线条已经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心怦怦直跳。这卷神秘的帛书,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玄真道长知道多少?还有那些毁了他家园的魔族,他们为什么要来到凡间?
夜色深沉,松涛阵阵。石磊看着桌上的帛书,忽然觉得,自己踏上的或许不只是修仙之路,更是一条布满迷雾的未知旅程。而这卷残帛,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他小心翼翼地把帛书收好,藏在床板底下。从今天起,这将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另一个理由——除了报仇,他还要弄清楚,这卷神秘的残卷,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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