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外围的密林总是弥漫着晨雾,叶谪秋蹲在崖边采集血竭草时,指尖被草叶边缘的细刺划破,渗出的血珠滴在紫色花瓣上,瞬间被吸收得无影无踪。他轻叹了口气,将药篓往背上紧了紧——这已经是今天采到的第三十七种草药,却依旧凑不齐救治瘟疫的方子。
三天前,一群逃难的村民闯入这片禁地。他们中一半人发着高烧,皮肤上布满诡异的红斑,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每一声都带着血丝。叶谪秋本想按规矩将他们驱离,却在看到那个抱着死婴的妇人时动了恻隐之心——她的指甲缝里还留着给孩子喂药时沾的药渣,与自己药庐里的甘草末一模一样。
“叶先生,张阿婆快不行了!”药童阿竹的呼喊声穿透雾霭,带着哭腔,“她刚才咳出的血里……有虫子!”
叶谪秋心头一沉,抓起药篓就往临时搭建的草棚跑。晨露打湿了他的青布长衫,却顾不上擦拭。草棚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与血腥味,十几个伤员躺在铺着松针的地上,脸色青灰如纸。最角落里的张阿婆蜷缩着身子,胸口剧烈起伏,嘴角挂着的血沫中,果然有几条白色的小虫在蠕动。
“拿烈酒和银针来!”叶谪秋的声音沉稳如常,手指搭上张阿婆的腕脉。脉象浮而虚,像风中摇曳的烛火,显然是妖气侵入肺腑,已经开始腐蚀五脏。他见过这种症状,三年前在北漠行医时,整个村落的人都死于这种“血蛊疫”,最后是焚烧了所有尸体才遏制住蔓延。
阿竹捧着医箱跑来,手抖得厉害:“先生,这……这真的是血蛊?”
叶谪秋没有回答,只是用烈酒消毒过的银针精准地刺入张阿婆的几处大穴。银白色的针尾微微颤动,带出几滴黑色的血液,小虫在血滴中扭动了几下,竟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张阿婆的咳嗽声渐渐平息,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还需要七星草的根茎。”叶谪秋擦了擦额头的汗,“你守在这里,千万别让他们喝生水,我去后山找找。”
“可是先生,后山有瘴气……”阿竹拉住他的衣袖,指节发白,“昨天李大叔就是去那里找药,再也没回来……”
叶谪秋拍开他的手,将药篓里的半边莲倒出来:“每隔半个时辰给他们喂一次这个,能暂时压制蛊虫。”他的目光扫过草棚外那些健康的村民,他们正用石块垒着简陋的祭坛,嘴里念叨着祈求山神宽恕的咒语,“告诉他们,信神不如信药。”
后山的瘴气果然浓重,墨绿色的雾气像黏稠的药膏,沾在皮肤上凉得刺骨。叶谪秋用布巾捂住口鼻,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寻找七星草。这种草药只生长在向阳的崖壁,叶片上的七个斑点会随着月光移动,是解血蛊的关键药引。
他的脚步突然顿住。前方的雾霭中,隐约能看见一具蜷缩的尸体,青布短褂被撕成碎片,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与村民相同的红斑。是李大叔。叶谪秋走上前,发现他的手心还攥着半株七星草,根茎处的齿痕很深,显然是临死前拼命咬下来的。
“多谢了。”叶谪秋将那半株草药小心地收好,脱下长衫盖在尸体上。晨雾中突然传来窸窣声,他警觉地回头,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兽正叼着株完整的七星草,歪着头看他。那小兽长着狐狸的身子,却有九条尾巴,尾尖泛着淡淡的金光。
“九尾灵狐?”叶谪秋愣住了。这种神兽只在古籍中见过,据说能辨识天下奇药,却没想到会出现在昆仑墟。
灵狐将七星草放在他脚边,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裤腿,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叫声,像是在指引方向。叶谪秋心中一动,跟着它往密林深处走去。瘴气在灵狐周身自动散开,露出一条被藤蔓掩盖的小径,尽头竟是一汪冒着热气的泉眼。
泉水中漂浮着许多白色的花朵,花瓣边缘泛着银光,正是他遍寻不得的“月心莲”——能解百种妖气侵蚀的圣药。叶谪秋俯身掬起一捧泉水,指尖触到花瓣的瞬间,竟看到了幻象:无数村民倒在血泊中,一个黑袍人站在尸堆上,手中的骨杖滴落着绿色的液体,正是血蛊疫的源头。
“先生!先生!”阿竹的呼喊声将他拉回现实。灵狐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泉眼边的月心莲还在静静绽放。叶谪秋连忙采摘了足够的花叶,用陶罐装满泉水,跟着阿竹往回跑。
草棚里的情况比他预想的更糟。又有三个村民开始咳血,其中一个孩童的眼睛已经蒙上了白翳,显然是蛊虫侵入了视神经。叶谪秋顾不上喘息,立刻生起炭火,将七星草根茎与月心莲一同熬煮。药汤沸腾时泛起奇异的蓝光,像揉碎的星辰,散发出清冽的香气。
“每个人只能喝半碗。”叶谪秋将药汤分到木碗里,亲自喂给张阿婆,“剩下的药渣要埋在榕树下,不能让鸟兽接触。”
村民们半信半疑地接过药碗,那个抱着死婴的妇人却迟迟不肯喝。她的眼睛红肿如桃,死死盯着叶谪秋:“你是不是昆仑墟的守护者?三年前北漠那场瘟疫,是不是你们这些修道人搞出来的?”
叶谪秋的动作顿住了。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自己跪在师父面前请求救治村民,却被斥责“干涉凡人生死,坏了天道循环”。最后他偷偷盗走药庐的镇馆之宝,却还是晚了一步,只救下一个抱着药罐的小女孩——后来成了他的药童阿竹。
“我不是守护者。”叶谪秋将自己的药碗递过去,“我只是个医生。这药你若信不过,我先喝。”他仰头将药汤一饮而尽,喉间传来清凉的暖意,连日来的疲惫消散了不少。
妇人看着他坦然的眼神,终于接过药碗,一口口喂给身边同样染病的幼子。药汤入喉的瞬间,孩子皮肤上的红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原本浑浊的眼睛也恢复了神采。
“真的……真的有效!”妇人失声痛哭,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其他村民见状,纷纷将药汤喝下,草棚里的咳嗽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啜泣。
叶谪秋松了口气,正要坐下歇会儿,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开始发麻。低头一看,刚才采集血竭草时被刺伤的地方,竟泛起了与村民相同的红斑。他心中一凛,想起刚才在泉眼看到的幻象,那个黑袍人骨杖上的液体,与血竭草的汁液一模一样。
“阿竹,把那本《奇毒考》拿来。”叶谪秋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翻到记载血蛊疫的篇章,果然在插图中看到了血竭草的模样——这种看似普通的草药,竟是培育血蛊的载体,而自己刚才为了采药,徒手接触了整整一上午。
“先生,您的手……”阿竹指着他指尖的红斑,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您是不是也中了蛊?”
叶谪秋合上医书,将最后一点月心莲药汤喝下去:“别怕,我体质特殊,蛊虫活不了太久。”他说得轻描淡写,指尖的麻木感却已经蔓延到手腕,“你看好他们,我去趟禁地深处,可能要几天才能回来。”
“先生!”阿竹拉住他,“您不能去!那里有守护兽……”
“必须去。”叶谪秋将医书塞进他怀里,“这瘟疫是人为散布的,源头就在禁地。不找到解药,就算治好了他们,还会有更多人遭殃。”他想起那个抱着死婴的妇人,想起三年前北漠的累累白骨,心中的信念愈发坚定。
村民们听说他要去禁地找解药,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跟他一起去。那个之前质疑他的妇人更是将孩子托付给旁人,拿起地上的柴刀:“叶先生,您救了我们,我们不能让您一个人冒险。”
叶谪秋看着这些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眼眶有些发热。他摆了摆手:“你们好好休养,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他从药篓里取出所有草药,分门别类地放好,“阿竹知道怎么用,若再有人生病,按方子抓药就行。”
临行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草棚。阳光已经穿透晨雾,照在张阿婆安详的脸上,她终于睁开了眼睛,正与身边的孩童说着什么。叶谪秋笑了笑,转身走进密林,青布长衫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绿色的瘴气中。
阿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突然发现先生忘带了那个装着月心莲的陶罐。他连忙追出去,却只在泉眼边看到几片飘落的花瓣,和一行通往禁地深处的脚印——那脚印很深,显然是主人刻意留下的,仿佛在说“我会回来的”。
禁地深处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叶谪秋的指尖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红斑顺着手臂蔓延到肩头,每走一步都觉得肺腑像被刀割。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怀里的七星草还带着晨露的湿气,像一颗跳动的希望。
他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医者仁心,也要懂得自保。”可他觉得,有些东西,比自保更重要。就像三年前那个雨夜,他盗走药庐至宝时所想的那样——哪怕只能多救一个人,这双手就算废了,也值得。
前方的雾气中传来低沉的咆哮,是昆仑墟的守护兽麒麟。叶谪秋没有退缩,只是挺直了脊梁,将沾满草药汁液的双手摊开。他知道,真正的医者,从不怕面对任何凶险,因为他们的心中,装着比生死更重的东西——那是对苍生的牵挂,是永不熄灭的仁念。
而在禁地最深处,黑袍人正透过水镜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叶谪秋,你果然来了。当年没能让你死在北漠,这次,就让你和这些凡夫俗子一起,尝尝血蛊噬心的滋味吧。”他骨杖上的绿色液体又滴落了几滴,在地上化作几条扭动的白虫,很快钻进泥土里,消失不见。
叶谪秋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能感觉到麒麟的气息越来越近,也能感觉到体内的蛊虫正在疯狂啃噬经脉。但他的手中,还握着从李大叔那里得来的半株七星草,怀里还揣着救治村民的希望。
这就够了。他想。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把解药带回去。因为草棚里,还有等着他的病人,有需要他守护的苍生。
阳光穿透禁地的瘴气,在叶谪秋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虽然单薄,却像一柄永不弯折的剑,劈开前方的黑暗,向着希望的方向,坚定地前行。他的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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