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7年7月15日，近地轨道空间站“深空之眼”
艾琳·陈的指尖在触控板上轻划，全息屏上跳动的幽蓝数据流随之翻涌。空间站的失重环境让她的发梢微微漂浮，像一串被风吹散的银链——这是她最熟悉的“工作状态”：在全封闭的量子观测舱里，与百亿光年外的虚无对话。
“首席，校准程序已完成。”通讯器里传来机械音，实习生小吴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QFAS阵列的噪点率降到0.03%，符合观测标准。”
艾琳“嗯”了一声，目光锁定在主屏幕的“量子泡沫图”上。那是真空涨落的实时投影，本应是杂乱无章的白噪音，但此刻，图谱中央的噪点区却泛着诡异的涟漪——每隔7分32秒，就会有一串规则脉冲刺破混沌，像有人在黑暗里敲响了某种古老的钟。
“第17次异常记录。”她轻声说，调出过去三个月的存档。同样的脉冲模式反复出现：频率8.2赫兹，与人类脑电波α波的基频几乎重合；脉冲宽度精确到微秒级，绝非设备热噪声能解释。
“首席？”小吴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您上次说这些脉冲可能是……”
“可能是设备误差。”艾琳打断他，语气放得轻缓，“把今天的数据打包，标记为‘待复核’。”她不想让实习生卷入自己的困惑——毕竟，在深空观测站，“异常”往往意味着“故障”。
但有些直觉，是经验无法磨灭的。
三年前，她在剑桥攻读量子天体物理博士时，导师曾指着哈勃望远镜的深空照片说：“宇宙最迷人的，从来不是那些璀璨的星系，而是藏在噪声里的‘秩序’。”那时她以为导师在说笑，直到半年前，她主导研发的QFAS阵列捕获到第一组“规则脉冲”——当时她以为是设备调试失误，直到第二组、第三组、第七组……脉冲的间隔分毫不差，仿佛有人在宇宙另一端，用恒定的节奏敲打时间。
“叮——”
通讯器突然响起提示音。艾琳皱眉点开，是地球传来的加密邮件：发件人是林野，她在上海“星环实验室”的大学同学，可控核聚变项目的首席工程师。
艾琳，你绝对猜不到今天发生了什么。反物质约束场的能量密度又涨了3%！系统日志显示参数是前晚11点自动修改的，我查遍了所有访问记录——没有黑客，没有误触。就像……有人在“指导”我们。
艾琳的瞳孔微微收缩。三个月前，林野曾打电话向她抱怨“实验总被‘神秘力量’助攻”；两个月前，他发来一张模糊的照片，说反应堆内壁出现了“螺旋纹路”；现在，连能量密度的提升都成了“自动修改”的结果。
这些碎片在她脑海里拼出模糊的轮廓：QFAS的脉冲、玉璧的星图、林野的“自动修改”……它们像散落的拼图，每一片都指向同一个未知的坐标。
“首席，您脸色不太好。”小吴的声音里带着担忧，“需要我去医疗舱拿镇定剂吗？”
“不用。”艾琳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主屏幕。脉冲的节奏突然变了——原本每7分32秒一次的震荡，此刻缩短了0.8秒，像被按下了加速键。
她调出光谱分析模块，脉冲的能量特征在屏幕上展开：波长1540纳米，对应硅基材料的荧光辐射；振幅波动与人类心脏的窦性心律重合度达91.7%。
“这不是自然现象。”她低声说，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操作，“小吴，联系地面控制中心，申请调用‘鲸歌’阵列的引力波数据——我要对比脉冲发生时的时空曲率变化。”
“可是……”小吴犹豫了，“鲸歌阵列的权限需要副局长签字，现在巴黎时间是凌晨3点……”
“用我的权限。”艾琳扯下悬浮在身侧的工牌，将虹膜对准识别区。红色光束扫过她的瞳孔，权限认证通过的提示音在舱内响起。
这是她作为“深空之眼”首席的特权，也是她最珍视的责任——人类对宇宙的每一次认知突破，都始于对“异常”的执着。
“数据传输中。”小吴的声音带着惊叹，“引力波图谱已加载！首席，您看这个！”
全息屏上，代表引力波的绿色波纹与脉冲的时间轴重叠。当脉冲发生时，引力波的振幅出现了0.003%的微小凹陷——这个数值小到足以被归为仪器误差，却精准对应着脉冲的频率。
“这是……共振？”艾琳的声音发颤。真空量子涨落本应是各向同性的，但此刻，脉冲的节奏竟与引力波的波动产生了“共鸣”，仿佛有人在宇宙的琴弦上，用脉冲拨动了某一根特定的弦。
通讯器突然炸响刺耳的警报。
“警告！太阳耀斑爆发！所有外部传感器暂时失效！”小吴的声音里满是慌乱，“QFAS阵列的供电系统正在过载——”
艾琳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转身冲向设备舱，失重让她踉跄了一下，扶住舱壁才稳住身形。透过观察窗，她看见空间站外翻涌着橙红色的等离子体云——太阳耀斑的辐射正在剥离观测站的保护层。
“启动备用电源！”她对着通讯器大喊，“优先保护QFAS阵列！”
警报声中，主屏幕的脉冲图谱突然扭曲成一团乱麻。艾琳扑到控制台前，手指几乎要掐进金属面板——她看见，在数据的洪流里，有一行乱码正以极快的速度滚动，像是某种被强行截断的信息。
她颤抖着调出解码程序。
乱码逐渐清晰，最终凝结成一行拉丁文：
Observamus,nonjudicamus.
（我们观察，而非审判。）
警报声戛然而止。
空间站外的太阳耀斑渐渐平息，QFAS阵列的指示灯重新亮起幽蓝的光。艾琳瘫坐在操作椅上，额角渗出冷汗。她看向主屏幕，脉冲图谱已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她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那行拉丁文的残影。
通讯器再次响起，这次是小吴带着哭腔的声音：“首席……您刚才看到了吗？QFAS的日志里，多了一段……”
“我知道。”艾琳打断他，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是给我们的‘问候’。”
她摘下工牌，金属表面映出她苍白的脸。二十年前，她在剑桥的实验室里第一次读到“宇宙噪声”理论；十年前，她在论文《真空涨落的有序性猜想》里写下：“或许，噪声是宇宙的另一种语言。”
而现在，宇宙终于开始“说话”了。
窗外的星空依旧寂静，但艾琳知道，在那片看似空旷的黑暗里，有双眼睛正透过量子锚点，注视着她，注视着地球，注视着每一个试图触碰真相的灵魂。
而她，刚刚收到了第一句“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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