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刺入耳膜。
陈默猛地睁开眼，胸口像被重锤砸过，呼吸滞了一瞬。眼前是熟悉的教室天花板，裂缝从右上角斜斜延伸，像一道干涸的河床。他低头，校服袖口边缘磨损起毛，左手腕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里有一道浅色勒痕。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窗台边缘。他目光定住。
“周砚秋是笨蛋”六个歪斜的刻字，嵌在木纹里。
记忆如刀片翻搅。前世那天，他为了躲开她递来的复习资料，故意在窗台刻下这句话。她没哭，也没骂，只是每天课间拿着砂纸一点点磨，整整三天，直到木头泛白，字迹消失。后来听说她发烧三天不退，他连个电话都没打。
刺耳的刹车声在脑海炸响。
救护车顶灯旋转，玻璃上倒映着她的脸，眼睛红肿，嘴唇发抖。他躺在担架上，意识下沉，听见她说：“你能不能……别再逃了？”
然后是黑暗。
他活过来了。或者说，回到了开始。
上课铃响，走廊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攥紧桌角，指节泛白，心跳却稳了下来。这不是梦。他真的回到了高三开学前一天。
门被推开，一个女孩抱着作业本走进教室。齐肩黑发，细框眼镜，木质发卡别在耳侧。她抬头看见他，动作顿住。
“你终于醒了。”声音很轻，却像砸进水面的石子。
陈默一怔，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话出口才觉不对。他迅速低头，嗓音压低：“我……做了个噩梦。”
她没追问，只是走到他桌前放下作业本，指尖微微发颤。她看着他，目光像在确认什么。
“你以前总说不想上学，但现在……眼神不一样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背影安静。
陈默盯着桌面，喉结动了动。她等了十年。而他，浪费了十年。
第二天数学课，老师站在讲台前敲了敲黑板。
“陈默，上来解这道题。”
全班目光齐刷刷扫来。他起身时膝盖撞到桌沿，钝痛传来。走上讲台，粉笔灰沾在指尖，黑板上写着二次函数：y=3x2-6x+2，求顶点坐标。
他握笔的手有些抖。公式在脑子里打转，可一紧张，手一滑，写下“2x2”。
粉笔落地，清脆一响。
刹那间，视野扭曲。刹车声再度响起，车灯刺眼，安全带勒进皮肉，手腕剧痛。周砚秋的脸在雨中模糊，她伸手想拉他，可车门锁死，玻璃碎裂。
“不要——”
头痛如裂，太阳穴突突跳动，像是有钉子往颅骨里钻。意识被猛地拽回。
十秒前。
他仍站在黑板前，粉笔未落，全班静默。老师正皱眉看着他写下的“2x2”，尚未开口。
陈默深吸一口气，抬手擦掉错误项，重新写下“3x2”，笔锋稳定，推导流畅。顶点公式、代入、化简，一气呵成。
“原题是3x2，我刚才笔误。”他声音平静，转身面对全班。
教室里一片死寂。
前排女生张着嘴，后排男生瞪大眼睛。有人小声嘀咕：“他什么时候会做这种题了？”
老师盯着黑板看了足足五秒，才缓缓点头：“思路清晰，步骤规范。回座位吧。”
陈默走下讲台，腿有些发软。刚坐下，太阳穴又是一阵抽痛，冷汗从后背渗出。他扶住桌沿，指节发白。
下课铃响，人群涌出教室。他撑着墙站起来，左手再次无意识摩挲手腕。
一杯温水递到面前。
他抬头，是周砚秋。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手腕上。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问。
陈默一僵。
她怎么会注意到这个？前世他车祸住院，高烧不退，她曾偷偷溜进病房替他换药，见过那道勒痕。可现在是开学第一天，他还没出过事。
“我只是……不想再让你失望了。”他低声说。
她怔住，镜片后的目光微微晃动。
阳光穿过窗户，照在黑板上。那道正确的解题过程还留在那里，粉笔字迹清晰，未被擦去。
陈默走出教室，走廊尽头是楼梯口。他扶着墙缓步前行，头痛未消，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拐角处，他停下，回头望了一眼教室门牌：高三（1）班。
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动窗帘。
他抬起手，看着指尖残留的粉笔灰。
十秒，能改变一道题。
但十年呢？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沉静。
回到座位，他翻开课本，第一页空白处，用铅笔轻轻写下三个字：别回头。
笔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这次，我来追你。
放学铃响，人群散去。他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关门时，目光再次掠过窗台。
“周砚秋是笨蛋”那行字还在。
他没去擦。
他知道，三天后，她会自己动手。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一个人磨到指尖发红。
一下午的课程在浑浑噩噩中过去，终于到了放学时间。他正走向公交站，书包带子用胶布缠过的部分在风里轻轻晃动。
车来了，他刷卡上车，坐在最后一排。
窗外城市飞速倒退，路灯次第亮起。
他闭上眼，头痛仍在，但比之前缓了些。左手腕的勒痕隐隐发烫，像被什么灼烧过。
十秒回档——他不知道这能力从哪来，也不懂代价有多重。
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会再让那个在雨中哭喊的女孩，独自站在救护车外。
公交车转弯，车身倾斜。
他睁开眼，看见玻璃倒影里的自己。
眼神，确实不一样了。
到站下车，他步行回家。巷口路灯坏了，半截路在阴影里。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门开的瞬间，他听见屋里传来翻书声。
养父？不对，他父母早年离异，他一直跟母亲住。可母亲……他猛地顿住。
记忆混乱了一瞬。
不，母亲在他高三那年出差，车祸身亡。而他，是在她死后彻底自暴自弃。
可现在，他重生了，母亲应该还活着。
他推门进去，屋里安静。客厅灯亮着，沙发上摊着一本物理笔记，边角画着小齿轮图案。
他心跳一滞。
这本子，前世她死前最后整理的，是他落榜后唯一没烧掉的东西。
现在，它出现在他家客厅。
他一步步走近，伸手想拿。
指尖刚触到纸页——
头痛骤然炸开，比之前强烈十倍。
视野发黑，耳边响起低频嗡鸣，像是某种信号在共振。他踉跄后退，撞到茶几，水杯翻倒，水渍在笔记上晕开，恰好盖住那行小字：“如果时间能重来……”
他跪倒在地，左手死死掐住手腕勒痕，牙齿咬破下唇。
意识被再次拖入黑暗。
十秒前。
他刚推门进来，手还没碰到笔记。
他猛地缩回手，喘息粗重。
不能再用了。再用一次，他会昏过去。
可那本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盯着水渍慢慢渗透纸张，齿轮图案边缘开始模糊。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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