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过雁门关城楼,萧砚俯身拾起那页覆在尸身上的炭稿,纸角已被冻土吸去温热。他未再看赵九章一眼,只将稿纸叠成方寸,塞入怀中贴心而藏。识海微震,残卷似有松动,一道新纹自卷心浮现,尚未展开,便已透出铁弩寒光。
岳飞立于石台边缘,披甲未卸,雪覆肩头如霜。陈无咎执算尺立于侧,指节发白,目光仍滞于倒地的傀儡颅骨。萧砚缓步而至,声沉如石:“赵九章守技十年,不是为藏,是为战。”他抬手,将炭稿交予岳飞,“持此图,即刻赴雁门,督工匠改制床子弩——三日内,须见成效。”
岳飞接令,转身欲行。陈无咎忽道:“金人未动,我已算其行军之律。”他摊开随身携带的格算图,墨线纵横,“东路三十万,分三路南侵。中路虚张声势,东路为主力,西路隐行山道,行军轨迹避关卡、绕烽燧,非熟路者不能为。”
萧砚目光一凝:“西路主将?”
“未明,但路线与郭药师旧部惯用战术一致。”陈无咎抬眼,“此人若在,云州必危。”
萧砚未语,只将手按在石台边缘。残卷微光再起,一页缓缓展开——“连环床子弩:双轨轮转,三矢齐发,覆铁骑如刈草”。他闭目凝神,图纸刻入心府,再睁眼时,已见雁门山道伏弩之局。
三日后,雁门关外峡谷。
风雪骤急,金军先锋铁骑千人突入隘口,甲胄覆冰,马蹄踏雪如雷。萧砚立于关城箭楼,手握鼓槌,目光锁住谷道尽头。百具新制床子弩埋伏两侧山崖,弩身覆雪,齿轮藏于木匣,只待一击。
金骑涌入谷心,萧砚鼓槌落下。
鼓声未绝,百弩齐发。齿轮轮转,弦机连动,三矢成排,如黑云压顶。箭雨贯空,铁甲如纸,前排骑兵连人带马钉于崖壁。主将未及勒马,一矢穿胸,贯入岩缝,尸身悬于半空,血顺冰棱滴落。
谷中大乱。残骑欲退,山道已被滚木封死。萧砚令旗再挥,两侧伏兵以火油泼地,引火成墙。金军困于火雪之间,哀嚎四起。
与此同时,中路战场。
陈无咎立于铁甲战车指挥台,十车成锥,列阵雪原。蒸汽自车腹升腾,履带初动,却陷于冻泥。金军重骑趁势包抄,铁蹄震地,刀锋直指车阵薄弱侧翼。
“压火!”陈无咎低喝,“履带逆旋,排雪清道!”
机枢轰鸣,履带倒转,泥雪喷涌。战车猛然前冲,如巨兽破茧。第一辆撞入敌阵,车首撞角挑翻三骑。车载火铳自狭窗喷火,铅子横扫,金军指挥旗顷刻折断。
陈无咎展开旗语,五车左突,三车右压,两车居中推进。车阵移动如活阵,火力随形而至。金军方阵溃散,主将未及传令,已被铳火击落马下。
东路,绝谷隘口。
岳飞伏于崖顶,雪掩身形。下方车队缓缓而行,妇孺杂处,车轮压冰,声闷而滞。亲兵欲动,岳飞抬手止之。
他俯身,耳贴冰面,静听片刻,忽道:“车轴承重不均,前重后轻——非民车。”
亲兵低语:“若是粮队,怎有妇孺?”
“诱饵。”岳飞起身,抽出腰间改良神臂弩,“押粮官必在第三车。”
他率十骑攀崖而下,绕至谷口。滚木礌石车早已备妥,一声令下,巨木滚落,封死退路。神臂弩三矢连发,第三车帷帐内,三名佩刀军官应声而倒。
车队大乱。伪装百姓四散奔逃,岳飞下令:“焚车,不留一粒粟。”
火起三十余车,粮草化烟。远处金军主力望见火光,攻势顿滞。
当夜,雁门关议事厅。
萧砚正核对各路战报,亲兵急入,捧一断臂,掌中紧握信筒。信筒已裂,血染竹笺。萧砚取信展开,目光扫过,骤然凝住。
“郭药师……为西路主将。”
他指节收紧,纸角微颤。此人前世引金破燕云,献城降敌,致汴京无险可守。今世竟未死,反掌西路兵权。
陈无咎立于侧,见其神色,已知来信内容。他沉默片刻,道:“此非意外。”
萧砚抬眼。
“郭药师若降,非为金,为利。他知朝廷轻武将,必以边功求重用。若此时断其退路,或可逼其反戈。”
萧砚缓缓将信投入灯焰。火舌吞没字迹,灰烬飘落案前。
“种师道密信未提其降意,只言其率军南下。可见尚未定心。”他低声道,“若此时杀之,反成烈士;若纵之,恐祸更烈。”
陈无咎取出算尺,在案上划出三路行军轨迹:“东路粮道已断,中路受挫,金军必急于速战。郭药师若知西路孤立,又无后援,必生疑惧。”
萧砚盯着灰烬,良久,抬手将炭灰抹平,以指尖划出一字——“围”。
“不攻其军,先断其心。”他起身,“传令岳飞,东路残敌不必追击,调五百轻骑,星夜北上,绕至云州西境,焚其后营,留我旗号。”
陈无咎点头:“让他疑,朝廷已知其降意。”
“再命雁门守军,放出风声——郭药师旧部家眷,已由朝廷护送南迁,安置江左。”
陈无咎抬眼:“此言若传至军中,其部必乱。”
萧砚走到窗前,推开木棂。风雪扑面,关外尸横未收,火光未熄。
“他若忠,自会退兵;他若贪,必急进求功。”萧砚声音低沉,“我要他,进退皆错。”
陈无咎将算尺收入袖中,忽道:“赵九章自愿入机关,是为守技。你今日所为,是为断根。”
萧砚未答。他望着雪中残火,左手缓缓按在佩剑柄上。剑柄沾血未干,指尖触处,微有黏滞。
厅外,传令兵脚步踏雪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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