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右腿一沉，膝盖砸在地上，剑柄打滑，滑出半寸。岳飞伸手要扶，他抬胳膊挡了回去。陈无咎快步冲上来，铜匣咔哒响了一声，还没碰到萧砚手腕，人已经咬着牙撑起来了，左手狠狠按住炮车边沿，借力站直。
“追。”他嗓子哑，话却硬，“辽人没死绝，不许扎营。”
岳飞没说话，抱拳转身，招呼火器营列队。陈无咎收了铜器，眼角扫过萧砚袖口——血早干了，黑褐色，渗进粗麻布的缝里。他盯着那块暗斑，左脸那道旧疤忽然抽了一下，像被火燎着了。队伍顺着潼关东边山脚走到巩县北岭，天快黑了，雪盖住山脊，马蹄印在一处塌了的坟堆前突然断了。
岳飞跳下马，蹲下扒开雪，摸出半截断铁管，断口发黑，一股火药烧焦的味儿。他伸手探进洞口，掏出一块碎片，边不齐，不像铸的也不像锻的，倒像是烧化后硬捏成的。
“不是辽人做的。”陈无咎接过碎片，手指来回蹭那纹路，“火膛里面刻了螺旋槽，跟霹雳炮不一样，打得更远。”
萧砚慢慢走过来，右腿拖着地，走得慢但没停。他盯着墓道墙上的划痕——不是刀砍斧凿，是高温烫出来的，弯弯曲曲，像符又像机关印。脑子里嗡了一声，《天工》那本残卷自动翻页，一页虚影冒出来，跟这划痕对上七成。
“不是辽人。”他低声说，“也不是现在的人。”
风从洞里钻出来，火把晃得厉害。洞口两边土是新翻的，没脚印，没兽蹄，只有深处滴水的声音。陈无咎掏出算尺，量踏板间距，又用炭笔点星位，忽然开口：“这是星斗阵，二十八宿对位置，走错一步就炸。”
大伙儿照他说的走。岳飞举火把在前，照见两边石壁全是星图，地上嵌着铜板，每块刻一个宿名。走到“斗宿”那块，陈无咎突然吼：“停！”岳飞收脚，右脚离铜板差半寸。下一秒，头顶石缝喷出火油，轰地烧起一丈高的火。
“三步一格，角、亢、氐，顺序来。”陈无咎声音压着火舌。众人踩着星位往前挪，终于进了主殿。
殿中央石台高耸，四面墙上刻着“永乐大典”四个字，字方，笔硬，不是宋人的写法。陈无咎凑近看，“典”字最后一笔微微凸起，按不动。他拿算尺敲“永”字左下角，石台猛地一震，缓缓升起个铁匣。
匣子表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刻纹，像锁又像机关。陈无咎用算尺插进缝隙，一根根拨动，咔哒一声，盖子开了。里面卷着一张图，不是纸也不是布，软得像皮，上面画着一门炮，标着“神机炮，射八百步，子母弹，火门引信”。
萧砚伸手碰那图，脑子里轰地炸开，《天工》残卷又翻一页，虚影浮现，炮身结构严丝合缝。可这页残卷原本缺了大半，只剩边上几个符纹。他手指抖了一下——这技术他根本没见过，不是后世传的，而是《天工》自己丢的那一页。
“这图不是本朝的东西。”陈无咎低声说，“永乐不是咱们的年号，这炮也远超现在。”
萧砚没吭声，目光扫过石台，忽然看见墙上一行小字：“天工未全，龙脉为钥。”心口一紧，正要细看，岳飞在角落低吼：“有人！”
众人回头，黑影一闪，顺着石柱往墓道深处跑。岳飞提枪追出去，萧砚想动，右腿旧伤扯着筋，踉跄一下，手扶石台才稳住。陈无咎留下守图，岳飞追到第三道门，看见一个禁军亲卫缩在暗格里，怀里抱着布包，正要点火折。
岳飞甩枪锁住他手腕，扑上去抢包。亲卫拔刀，刀还没出鞘，胳膊就被反拧过去。包掉地上，火药粉撒了一地。亲卫咬袖子想吞毒囊，岳飞一掌劈在脖子上，人当场昏了。
搜身摸出一枚火漆印，双龙缠绕，中间刻着“龙影”两个字。陈无咎赶来一看，眉头皱紧：“这是徽宗亲卫‘龙影营’的信物，普通禁军拿不到。”
萧砚接过印，手指划过龙纹，一股寒气直冲脑门。龙影营归内廷管，守皇陵、护地宫，没皇帝手令谁也不能动。这人干嘛挖皇陵？还带着火器图？
“再查。”他声音低，“找同伙，查来路。”
陈无咎带工匠破最后一道机关——石棺前的铜盘，上面刻八卦，中间嵌九颗珠子。他拿算尺测距离，算了几秒，拨动三颗珠，石棺“咔”地开了。
里面没尸体，底板有个暗格。岳飞伸手掏出一块金印，四条龙盘钮，篆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传国玉玺。
萧砚接过玉玺，指尖摸到底面，觉得不对劲。火把光下细看，纹路不是普通的云龙，是一堆细线织成的网，走势竟和《天工》残卷封皮的符纹一模一样。他脑子轰一声，识海里的残卷自己翻页，一页虚影浮出来——正是之前缺的那页，页角还印着同样的符纹。
“天工归玺……”他念出玉玺侧面的暗字，“命改时移。”
陈无咎站在石棺边，盯着玉玺：“这玺是秦朝的，怎么会有《天工》的符纹？难道这书……是从这来的？”
萧砚没答。他攥紧玉玺，识海翻腾，残卷微微发亮，像在回应。二十年前重生那天，残魂倒流，识海凝出这卷书，一直以为是天命所赐。可现在想——这书根本不是未来的，是从这玉玺里出来的？
脚步声从墓道传来，岳飞押回两个绑着的亲卫，都穿龙影营衣服，嘴里塞了布。其中一个看见玉玺，眼睛瞪大，拼命挣扎想说话。
萧砚低头看他，声音冷得像铁：“谁让你们挖坟的？”
亲卫摇头，死咬着牙。陈无咎拿出烧热的铜管，贴他脖子，一会儿，肌肉松了，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地宫……藏火……龙脉要动……”
“谁在背后？”
“……不能说……说了魂就没了……”
话没说完，嘴角冒血，眼白翻上，当场心脉自断。另一个见状，舌头一咬，也死了。
萧砚站在石棺前，玉玺在手，残卷在脑，火把快烧尽了，影子乱晃。左脸那道疤猛地一跳，像有火从记忆深处烧上来——上辈子靖康之变，皇陵被烧，宗庙全毁，那时候……有人挖过地宫吗？见过这种火器吗？
陈无咎捡起那张“神机炮”图，低声说：“这技术要是落到敌人手里……”
“不会。”萧砚打断，“图已经没了。”
他抬手，把图纸扔进火把。火苗猛地蹿高，墨线卷曲发黑，眨眼烧成灰。火光照着玉玺，符纹一闪，像是回应。
岳飞收枪入鞘，望向墓道深处：“地宫还有暗室没开。”
萧砚往前走，右腿伤口渗血，湿透裤管。他没停，一手攥玉玺，一手按剑，剑柄沾了血，滑得握不住。
火把熄灭前那一瞬，他看见前方石门上刻着一行小字：“天工未全，待主归位。”
剑柄从掌心滑落半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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