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微弱的阳光艰难地穿透笼罩在营地上空的、如同凝固铅块般的阴霾,给这片死寂的废墟涂抹上一层病态的惨白。临时医疗点的帐篷已经撤去大半,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被更浓重的焦糊和铁锈味取代。
易思诺靠在一块断裂的水泥预制板上,望着远处扭曲的天际线出神。他身上破损的作战服已经换下,穿着一套干净的备用制服,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甚至脸色都恢复了些许红润,仿佛昨日那濒死的重伤只是一场幻觉。只有那头彻底化为灰白、如同沾染了岁月尘埃的短发,无声地诉说着他所付出的惨烈代价。
脚步声由远及近。
“哟!看看这是谁?一夜白头?啧啧,这造型…越来越有东方老贼那悲情英雄的范儿了。”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响起。
易思诺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赵羽穿着一身依旧骚包得与战场格格不入的银灰色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身后跟着林汐悦,女孩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目光落在易思诺的灰白头发上时,明显怔了一下。
“赵老师,汐悦。”易思诺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对于自己一夜康复和头发变色,他没有解释,赵羽和林汐悦似乎也默契地没有多问。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发生在御者身上的怪事太多了。
“感觉怎么样?能动了?”赵羽走到他身边,随意地靠在另一块水泥板上,掏出他那枚银色打火机在指尖翻转,“告诉你个不算好的消息,安诺镇…现在变成只进不出的‘闷罐’了。”
易思诺眉头微蹙,看向他。
“昨晚…嗯,就是那家伙化成流星飞走之后没多久,”赵羽指了指天空,语气轻松,眼神却带着一丝凝重,“整个安诺镇外围,就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强能量磁场给罩住了。信号被干扰了一下,物理边界也像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外面的人进得去,里面的人…暂时出不去了。指挥部推测,可能跟那家伙最后爆发的能量有关,或者…这里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
只进不出…易思诺的心沉了一下。这意味着风险和时间都在成倍增加。
“我要继续参与任务。”易思诺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赵羽翻转打火机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易思诺,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灵魂深处真正的状态。
几秒后,他忽然笑了,带着点无奈和…一丝欣赏?
“行啊!小子,翅膀硬了。”
他收起打火机,掏出自己的特制通讯器,手指飞快地在上面点了几下,接通了一个频道。
“喂,女魔头…嗯,是我。你那重点关照对象醒了,活蹦乱跳的,还吵着要继续干活…对,他认真的。你看…是不是给个正式编制?总不能老让‘临时工’顶在最前面吧?算我欠你个人情…回头请你喝酒,最贵的那种!”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墨清歌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坐标发你。让他过来。”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执行局越野车疾驰而来,一个急刹停在附近。车门打开,墨清歌跳下车。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黑色作战服,脸色冷峻,目光如刀,先是扫了一眼易思诺那刺眼的灰白头发,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冰冷。
“你想清楚了?”墨清歌走到易思诺面前,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现在的安诺镇,是真正的绞肉场。进去,就可能再也出不来。”
易思诺迎着她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
墨清歌不再多言,直接从随身携带的战术平板调出一份电子文件,手指在上面快速划过,然后将其展示给易思诺。
那是一份神御局执行部正式专员的聘用协议和风险告知书。
“签字。”她的命令简洁至极。
易思诺接过感应笔,在平板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一道微光闪过,信息录入完成。
“哇!易思诺你转正了!”林汐悦在一旁小声惊呼,“那是不是有工资了?还是高危险津贴!”
墨清歌根本没理她,收回平板,操作了几下,继续说道:“按照惯例,正式专员可以申请组建或带领一支战术小队。你需要为自己的小队命名,作为行动代号。”
易思诺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闪过那柄温暖而炽烈的巨剑,以及那道逆飞流星决绝的背影。
“日冕。”他轻声说,语气却异常坚定。
“日冕小队…”墨清歌在平板上记录下这个名字,然后抬头看向他,“队长易思诺,目前队员…零。”她的目光扫过旁边的赵羽和林汐悦。
赵羽立刻举手,笑嘻嘻地说:“需要靠谱队友吗?哥可以给你推荐几个好苗子,价格公道…”
“不用。”易思诺打断了他,目光看向林汐悦,“汐悦,你愿意加入我的小队吗?”
林汐悦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用力点头:“当然愿意!班长我给你当副手!”
墨清歌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平板上将林汐悦的名字添加进了日冕小队的成员列表。然后,她调出了一段新的任务简报。
“你的第一个正式任务。”墨清歌将平板转向易思诺。
上面显示着一张安诺镇中心的详细地图,一个红色的叉标记在一栋标着“镇政厅”的建筑上。
“一小时前,代号‘山猫’的侦查小队在镇政厅区域失联。小队队长李玉,A级专员,经验丰富。指挥部最后收到的求救信号极其短暂,伴有强烈干扰。你们的任务是潜入镇政厅,确认‘山猫’小队生死,如有幸存者,全力营救,并尽可能获取该区域的异常能量数据。”
接着,她播放了一段由高空侦察机在信号中断前捕捉到的、最后几秒的模糊画面。画面中,可以看到李玉小队几人正在镇政厅前的广场上,与数只体型异常魁梧、动作却透着诡异僵硬的阿塔斯激烈交火,场面混乱。
易思诺的目光死死盯着画面。就在画面即将结束、被雪花干扰吞没的前一刹那,镇政厅三楼一个破碎的窗户后面,似乎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极其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是一个穿着类似研究员白大褂的女人侧影,而那张侧脸…虽然看不真切,但那轮廓,那感觉…像极了昨夜东方逸轩留在他记忆碎片中的那个身影——贝塔研究所的所长,本该早已失踪或死亡的王欣媛!
易思诺的心脏猛地一跳!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在这种地方?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墨清歌关闭了平板:“任务等级A,风险极高。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出发。装备可以去临时仓库领取。”她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墨部长。”易思诺叫住了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东方逸轩留下的、材质特殊的信函,递了过去,“这个…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墨清歌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那个没有任何署名的信封上,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她伸出手,指尖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接过了那封信,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没有立刻打开,也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深深地看了易思诺一眼,那目光中似乎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紧紧握着那封信,转身大步离开,背影依旧挺拔,却莫名地透出一丝孤寂。
赵羽看着墨清歌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拍了拍易思诺的肩膀:“行了,日冕队长,走吧,哥带你去挑点好家伙,总不能让你拿着烧火棍去救人对吧?”
易思诺点了点头,最后望了一眼镇政厅的方向,那里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漩涡,正在吞噬着一切,也吸引着他必须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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