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跑车如同沉默的鲨鱼，滑行在午后略显慵懒的城市街道上。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在车内投下温暖的光斑。
这辆车是赵羽之前的座驾，线条流畅而冷硬，内饰却意外地舒适，此刻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林汐悦的橙子与冷冽花香混合的味道，中控台上那个咧嘴傻笑的卡通狮子吊坠随着车辆的行驶轻轻晃动。
林汐悦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随意地调低了车载音乐的音量。一首旋律轻快却带着淡淡忧伤的老歌在车内流淌。
她侧过头，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有些局促的易思诺。他怀里抱着那柄暗红色的残虹，目光有些游离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和安静。
“喂，黑毛怪，”林汐悦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她特有的、试图活跃气氛的活力，“别一副要去参加追悼会的表情好不好？院长奶奶信里不都说了嘛，大家都安顿好了，没事了！我们这是去送温暖，送关怀，顺带…嗯，蹭点老院长烤的小饼干？我听墨部长说，她手艺可是一绝！”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驱散易思诺周身那层肉眼可见的低气压，可惜效果甚微。
易思诺收回目光，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残虹冰凉粗糙的剑鞘。墨清歌居然连院长擅长烤饼干这种事都告诉林汐悦了？她们之间…似乎并不只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林汐悦见他还是没什么精神，眼珠一转，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起学院里的八卦，哪个老师又被学生捉弄了，哪个班的精英又在实战课上出了大洋相，言灵课上又有谁试图用能力作弊结果被反噬得差点秃头…她的声音清脆，像阳光下跳跃的溪流，带着一种没心没肺的欢快，努力地填充着车内的寂静。
易思诺安静地听着，偶尔被她夸张的形容逗得嘴角微微上扬。他发现，只要不去深究她笑容背后可能隐藏的东西，和林汐悦相处其实并不难受。
她就像一颗被糖纸精心包裹的糖果，明知道里面可能裹着些酸涩的夹心，但表面的甜味足以让人暂时忘记烦恼。
车辆驶出市区，周围的景色逐渐变得开阔，远山呈现出柔和的黛色。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其实…”林汐悦的声音忽然低了一些，歌曲也恰好播到一段舒缓的间奏，“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
易思诺讶异地看向她。
林汐悦目视前方，嘴角依旧挂着笑，但那笑容里多了些别的东西：“至少…你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回去，还有一些人，会真心实意地惦记着你过得好不好。”
她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着节拍，目光有些飘远，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不像我…早就不知道‘家’字该怎么写了。”
她的语气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和落寞，但那情绪如同水面的涟漪，很快又被她刻意扬起的声调掩盖过去，“所以啦！你更要开心点！别辜负了院长奶奶和…呃，墨部长的一片苦心嘛！”
易思诺沉默着，他能感觉到林汐悦话语深处那份与她外在表现截然不同的孤独。他想起东方逸轩，想起墨清歌，想起赵羽…这些看似强大无比的人，似乎都背负着各自沉重的过去。而身边这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女孩，或许也不例外。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份关于孤儿院的悲伤，虽然沉重，但似乎…并非独一无二的绝望。
“谢谢。”他低声说。
林汐悦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灿烂，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避开了受伤的地方）：“谢什么谢！真要谢，待会儿小饼干分我一大半！”
黑色的跑车最终停在了市郊一个安静社区的新孤儿院门前。这里没有原来晨曦孤儿院那种历经风霜的陈旧感，崭新的栅栏和粉刷一新的小楼在阳光下显得干净而充满希望。
听到车声，一位头发花白、系着干净围裙的老妇人从小楼里快步走了出来。她脸上带着慈祥而温暖的笑容，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刚从副驾驶座下来的易思诺身上。
“小诺！”老院长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和关切，快步上前，仔细打量着他，“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伤怎么样了？还疼不疼？”她的目光里满是心疼。
“院长奶奶，我没事了。”易思诺连忙摇头，感受到老人真切的关怀，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老院长的目光这时才转向从驾驶座下来，正笑嘻嘻地关上车门的林汐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加和蔼的笑意：“哎呀，这位是…？小诺，这是你同学？”
她的眼神在易思诺和林汐悦之间微妙地转了一圈，带着点长辈特有的、善意的探究。她记得上次来的，是那位气场很强、做事雷厉风行却心细如发的墨姑娘。
“院长奶奶好！我叫林汐悦，是易思诺的同班同学，也是班长！”林汐悦立刻上前一步，嘴巴甜得像抹了蜜，脸上挂着极具欺骗性的乖巧笑容，“听说您烤的小饼干天下第一好吃，我特意缠着他带我过来蹭吃蹭喝啦！您不会嫌我麻烦吧？”
她说话时，眼中那点狡黠的银芒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纯良无害的光芒。
老院长被逗得乐呵呵的：“不麻烦不麻烦！欢迎欢迎！小诺在学校有班长同学照顾，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显然对林汐悦的活泼开朗很有好感，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快进来快进来，饼干刚出炉，还热乎着呢！小诺，你也快进来！”
易思诺看着林汐悦三言两语就哄得院长眉开眼笑，自然地挽着老人的胳膊往里走，仿佛她才是亲孙女，自己反而像个外人，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但他心里那点关于废墟的阴霾，确实在这种家常的、温暖的氛围中冲淡了不少。
午后的阳光洒在整洁的小院里，孩子们在远处空地上玩耍的笑闹声隐约传来。客厅里飘散着刚烤好的黄油饼干的香甜气味。老院长忙着给两人倒热牛奶，拿出满满一盘金黄酥脆的饼干。
林汐悦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咔嚓咬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毫不吝啬地送上彩虹屁：“哇！院长奶奶！这也太好吃了吧！比学院餐厅里那些高级点心强一百倍！易思诺你太有口福了！”
易思诺也拿起一块饼干，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是记忆里温暖安心的味道。他安静地吃着，听着林汐悦和老院长轻松愉快的闲聊。
老人问起他们在学院的生活，林汐悦挑着有趣的事情说，逗得老人笑声不断，偶尔也会巧妙地把话题引到易思诺身上，让他不至于被完全冷落。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甜的气息和轻松的氛围。
易思诺看着身边巧笑嫣然的林汐悦和满脸慈祥的院长奶奶，忽然觉得，也许…伤痕依然存在，但生活确实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缓缓向前。
至少这一刻，窗外的阳光很暖，手里的饼干很甜。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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