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搏动并未带来力量,而是纯粹的痛苦。
韩斐的命门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心跳都与坑中灰影的印记同步,痛感从脊椎炸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在地。
“它在用你的痛觉塑造自己!”苏青的十指深深插入湿滑的泥土,冰冷的触感沿着她的手臂蔓延,共感网络却像一张烧红的烙铁,让她窥见了灰影的本质。
那不是一个独立的实体,而是从地底深处十三座锚点中,被强行逆向抽提出的残念集合体。
就像将一百根脆弱不堪的蚕丝,用蛮力拧成一根粗糙的麻绳,而韩斐的痛苦,就是那股拧绳的蛮力。
“你越是抗拒,它就越凝实!”苏青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不能跟它硬碰硬!必须让它‘听不见’你的存在!”
“听不见?”阿杰的双手在战术终端上化作一片残影,屏幕上的“活图”迅速切换,韩斐刚才在记忆回响中听到的那些名字,被他飞快地编码成一段特殊的低频声波。
“我明白了!它的频率是单一的、强制性的。我可以用十三座锚点同时发声,用它们自己的声音,盖过它强加给你的频率!”
韩斐深吸一口气,他没有等待阿杰的声波准备就绪,而是猛地撕开自己手臂上的衣袖,用匕首划开掌心,将温热的鲜血用力涂抹在身旁那块残破的石碑上。
血液渗入碑面古老的裂纹,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裂纹中竟缓缓渗出丝丝缕缕的灰烬,与他的血液混在一起。
他不再回避那股钻心刺骨的疼痛,反而张开了双臂,像是要拥抱那矗立在坑中的灰影,任由那股灼热的痛感刺入骨髓深处。
“我不是来接替谁的班……”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咆哮,“我是来给他们收尸的!”
话音未落,他开始高声念出记忆回响中,那些被系统冰冷记录下来的名字。
“吴卫国!”
他每念出一个名字,脚下的大地就随之震颤。
地底深处,那十三座锚点仿佛被唤醒的古老心脏,同步搏动。
一道道比坑中灰影淡薄许多的虚影,从龟裂的地面中挣扎着浮现,它们形态各异,却都带着同样死寂的气息,无声地在深坑周围围成一个半圆,直面那个强大的、被称为“守碑人”的同类。
苏青的共感疾速探入,脸色骤然一变。
她惊骇地发现,那守碑人胸口的双螺旋印记,其波动频率竟与她之前感应到的“潮核”完全同步!
一个更可怕的真相浮出水面。
“韩斐,小心!它的目的不是取代你那么简单!”她高声预警,“它是想让你‘听懂’它的频率!一旦你接受、并与之共鸣,你就会成为下一个‘潮核’的发声体,一个活着的守碑人!”
“幽灵广播,启动!”阿杰怒吼一声,按下了终端上最后一个虚拟键。
韩斐念诵名字的声音,被转化成加密的声波信号,通过“活图”系统,精准地注入到地底那十三座锚...点之中。
刹那间,仿佛有一百个人在滨海市的各个角落同时开口。
那些早已被遗忘的守护者残迹,无论是深埋地下的金属桩,还是断壁残垣中的一块基石,都在同一时刻亮起了微弱的辉光。
韩斐的声音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声音,而是百人齐诵的安魂曲,是亡者对自身存在的最后呐喊。
坑中的守碑人开始剧烈扭曲,构成它身体的灰雾疯狂翻滚,仿佛被无数只看不见的手从四面八方撕扯。
韩斐的声音已经嘶哑,眼神却愈发坚定明亮,他不再只是念出名字,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发出质问:“陈阿水!你娘苦了一辈子,等到你娶上媳妇那天了吗?李大根!报告上写你是死于设备事故,狗屁!你填上的那个缺口,是上头下达的死命令!还有你,王十一!你的名字,根本就不该被刻在这块破碑上,它应该被刻在活人的嘴里,一代一代传下去!”
每一声质问,都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守碑人的核心。
那些名字不再是冰冷的符号,而是承载着血泪、遗憾和不甘的生命。
守碑人猛然仰起头,发出一声刺耳的、非人的长啸。
它胸口的双螺旋印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猩红光芒,那光芒的波动频率,竟与韩斐命门的跳动频率分毫不差!
苏青的共感被这股力量狠狠撞击,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它在模仿你!它要强制同化,把你变成一个‘标准版’的守碑人!”
不能再等了!
苏青银牙紧咬,十指再次猛地插入地面,这一次,她不仅是感应,更是强行干涉!
她以自身强大的神识为引导,将这片区域的地脉震动频率,强行扭转、调谐至一个古老而悲怆的“哀频段”——那是历史记载中,孝女曹娥投江救父时,那段水域独特的水文波动。
悲伤,是足以跨越一切屏障的共鸣!
这股悲凉的频率,瞬间与韩斐那饱含质问的念名声波产生了共振。
阿杰身前的战术终端不堪重负,屏幕电光乱闪,炸出一串火花,但他死死地维持着“幽灵广播”的运行。
在双重频率的共振下,那十三座锚点召唤出的灰影越聚越密,它们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化作一道灰色的潮水,嘶吼着,决绝地扑向深坑中央那个强大的同类。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地底传来,守碑人庞大的身躯在潮水中轰然炸裂,化作漫天灰烬,洋洋洒洒地飘落。
韩斐双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命门的剧痛已经消失,只剩下微弱的跳动。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的呼唤,从他脚下的地底深处传来。
那不是系统语音,不是冰冷的机械合成音,而是一个带着痛苦颤抖的、活生生的人的声音。
“斐儿……别听那个铃……那是我……是我喊疼的声音……”
韩斐猛然抬头,脸颊上,两行滚烫的泪水悄然滑落。
他对着空无一物的深坑,嘴唇颤抖:“爸……你还在这里面?”
苏青缓缓收回了插入泥土的双手,她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守碑人……是散了。但是地底那道‘值班信号’还在。韩斐,它已经不是你的父亲了……它是你父亲的痛苦,被系统捕捉、固化,做成了一个永不停止的警铃。”
漫天灰烬缓缓落下,像一场迟来的葬雪。
韩斐缓缓从地上站起,他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中的悲伤被一种更为坚硬的东西所取代。
他望着那片灰烬消散的夜空,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那我就把这铃,砸了。”
夜色开始褪去,天际现出一抹鱼肚白。
持续了一夜的激战终于结束,四周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冰冷的晨风。
三人都已精疲力竭,韩斐颤抖着收回撑在地上的手,低头看着掌心那道深可见骨、尚未愈合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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