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的溯洄花漫过了第七道山梁时，萧青岚终于在花树深处见到了洛清漪。她的身影比往日更淡，白衣几乎要与花瓣融为一体，唯有指尖那半片玉簪，还在泛着微弱的金光。
“空弦……”洛清漪的声音像风中的蛛丝，刚出口就散了大半。萧青岚将掌心的同心佩贴在她的眉心，蓝光与金光交织的瞬间，花树突然剧烈摇晃，无数花瓣簌簌落下，在地面拼出诛仙台的模样——灭世阵的封印正在松动。
“是李虎的残魂在作祟。”江暮雪的软鞭缠上一根摇摇欲坠的枝桠，白色的灵力顺着树干蔓延，“容清晏说他的元神碎片附在了灭世阵的阵眼上，正一点点啃噬空弦的封印。”
花树的根系突然向上拱起，在泥土里翻出块黑色的鳞片。叶闻笙捡起鳞片，指尖的灵力刚触到边缘就被灼伤：“是西海龙族的逆鳞，上面有灭世阵的戾气。”
萧青岚的忘忧剑突然发出嗡鸣，剑穗上的同心佩烫得惊人。他想起晏惊鸿临走时的话：“灭世阵若破，最先遭殃的是昆仑墟。当年玉帝就是用龙族逆鳞做引子，才让诛仙阵的戾气失控。”
“傅衔烛还在西海吗？”江暮雪突然问道。傅衔烛是西海的“镇水神蛟”，三百年前因不满龙族依附天庭，自断龙角隐居在火山岛，据说他的龙炎能焚尽天下戾气，连玉帝的亲卫都惧他三分。
“容清晏的信使说，他三个月前就带着族人流浪去了。”叶闻笙将鳞片凑到鼻尖轻嗅，“这逆鳞的气息很新，应该是半个月内脱落的，他可能就在附近。”
话音未落，花林外突然传来惊雷般的咆哮。众人冲出花树时，正看见条青色的巨蛟盘旋在昆仑墟上空，龙爪撕开云层，将一队天兵的战船拍得粉碎。蛟背上坐着个玄甲男子，手中的长枪泛着红光，枪尖挑起的天将，正是被离火灼烧过的李虎残魂。
“傅衔烛！”萧青岚的剑穗轻轻颤动。三百年前他在诛仙台见过这条神蛟，那时他还跟着西海龙王，枪上的龙炎差点烧断碧落歌的琴弦。
巨蛟猛地俯冲下来，在花林外化作人形。傅衔烛的玄甲上还沾着天兵的血，断角处的伤疤在阳光下泛着紫红，唯有腰间的龙鳞玉佩，与洛空弦的藏灵面有着相同的纹路。
“洛氏的小丫头没白死。”傅衔烛将李虎的残魂钉在地上，长枪一转，龙炎立刻将黑气烧成灰烬，“但她的封印撑不了三个月，玉帝的旧部在北荒集结了十万天兵，领头的是托塔李天王。”
洛清漪的身影突然从花树中走出，白衣在龙炎的映照下泛着金边：“三百年前你欠我的，今日该还了。”
傅衔烛的枪尖微微下沉。当年洛清漪曾在诛仙台放他一条生路，条件是永远不得参与天庭与六界的纷争。如今他破了誓，玄甲上的鳞片正一片片剥落，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躯体。
“我欠的不是你，是洛空弦。”傅衔烛的声音像磨过的石头，“她的藏灵面用的是我的逆鳞，若不是她用血脉温养，我早在半年前就被戾气吞噬了。”
花树突然剧烈摇晃，地面裂开的缝隙里，涌出黑色的戾气。傅衔烛的长枪插入裂缝，龙炎顺着枪杆蔓延，将戾气烧得滋滋作响：“灭世阵的封印破了个缺口，李天王的先锋营已经到北荒边界了。”
三日后的北荒草原，玄甲与金甲在夕阳下撞出火星。傅衔烛的长枪横扫千军，龙炎所过之处，天兵的战船纷纷起火，连托塔李天王的宝塔，都被他的龙息灼出个黑洞。
“镇水神蛟，你敢反天！”李天王的宝塔突然变大，带着万钧之力砸向傅衔烛。巨蛟咆哮着腾空而起，龙爪抓住塔尖，硬生生将宝塔翻了个底朝天——塔内囚禁的无数冤魂，瞬间化作金光消散在草原上。
“三百年前你们用这破塔收了我三千族人，今日该还了！”傅衔烛的龙尾横扫，将李天王的亲卫扫成肉泥。玄甲上的鳞片虽在不断剥落，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枪尖的龙炎几乎要凝成实质。
萧青岚的忘忧剑在天兵阵中穿梭，蓝光所过之处，戾气纷纷退散。他注意到傅衔烛每次挥枪，都会有金色的光屑从他伤口飞出，融入北荒的泥土里——那是洛空弦封印时残留的玄牝之力，正借着龙炎的力量，在修复被戾气污染的草原。
“他在帮我们净化土地。”江暮雪的软鞭卷住个试图偷袭的天将，“只是这样下去，他的元神会被戾气反噬。”
洛清漪的身影突然浮现在半空，白衣在龙炎中飘动。她将掌心的玉簪抛向傅衔烛，金光与龙炎相遇的刹那，巨蛟的伤口处突然长出溯洄花，花瓣顺着枪尖流转，所过之处，天兵的盔甲纷纷生锈，戾气在花光中化作青烟。
“是洛仙子的‘花杀阵’！”叶闻笙的佩刀劈开一个天兵的咽喉，“三百年前她就是用这招，在诛仙台挡住了十万天兵！”
李天王的宝塔在花光中寸寸碎裂。他看着自己的亲卫一个个倒下，突然从袖中掏出个黑色的号角——那是玉帝的“催命角”，据说吹响一次，就能召唤来幽冥的恶鬼。
“傅衔烛，你以为破了我的塔就赢了？”李天王的嘴角咧开狰狞的笑，“这号角能唤醒灭世阵的戾气，到时候别说你，整个北荒都会变成炼狱！”
号角的声音刚响起，傅衔烛突然转身，用龙尾将萧青岚扫出百步之外。龙炎在他掌心凝成个巨大的火球，玄甲上的鳞片全部剥落，露出下面青金色的龙身：“告诉洛清漪，我欠她的，还清了。”
火球与号角碰撞的瞬间，整个北荒都陷入了寂静。随后爆发出的冲击波，将十里内的天兵战船全部掀翻。当烟尘散去时，原地只留下块焦黑的龙鳞，上面刻着半朵溯洄花——与洛空弦藏灵面上的花纹，正好拼成完整的一朵。
“他用元神引爆了龙炎，彻底烧毁了催命角。”江暮雪捡起龙鳞，指尖的灵力刚触到边缘就被烫得缩回手，“灭世阵的戾气……”
“被净化了。”萧青岚望着远处正在返青的草原，忘忧剑上的蓝光映出他眼底的泪光，“你看，草都绿了。”
李天王的残兵败将在花光中跪地求饶。洛清漪的身影飘落在他们面前，白衣上的花瓣轻轻颤动：“玉帝的时代已经结束，你们若肯归降，新约会给你们重新轮回的机会。”
天将们面面相觑，最终由一个断了胳膊的小卒带头，将武器扔在地上。李天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刚才的冲击波不仅毁了他的宝塔，还震断了他托塔的手臂，此刻正有金色的光屑从伤口飞出，融入新生的草原。
“我输了。”李天王的声音带着茫然，“可玉帝说，新约是妖族的阴谋，是要让六界生灵……”
“让六界生灵不再自相残杀。”叶闻笙将一块新约木牌塞进他手里，“就像傅衔烛，他不是妖族，也不是仙官，只是想守护自己的族人。”
昆仑墟的花树又开了一季时，萧青岚在北荒草原立了块新的石碑。碑上没有刻字，只嵌着那块焦黑的龙鳞。洛清漪的身影坐在碑前，指尖拂过龙鳞上的溯洄花，花树的根系顺着石碑蔓延，将金色的光屑注入草原的每一寸土地。
“傅衔烛的族人在火山岛重建了家园。”江暮雪递给萧青岚一壶新酿的溯洄花酒，“晏惊鸿说他们用龙炎改良了土壤，现在那里的溯洄花开得比昆仑墟还盛。”
萧青岚的忘忧剑突然指向西方。夕阳的金光中，一队穿着玄甲的少年正在草原上操练，领头的那孩子，腰间挂着块小小的龙鳞玉佩，枪法学的正是傅衔烛当年的招式。
“他们说要做新约的守护者。”叶闻笙的声音带着笑意，“像空弦那样，像傅衔烛那样，像所有为和平牺牲的生灵那样。”
花树的光芒突然亮了起来，在半空拼出张巨大的星图。洛清漪的身影与星图相融，白衣化作漫天星光，落在每个操练的少年身上。萧青岚知道，这是她在为新的守护者加持灵力，也是在告诉六界——
只要还有人愿意守护，新约就永远不会落幕。
许多年后，北荒的牧民会指着那块无字碑，告诉孩子们：那里埋着条神蛟，他用自己的龙炎，烧尽了最后一丝戾气。而每当草原上开满溯洄花时，就能看到个玄甲少年在碑前练枪，枪尖的红光与花光交织，像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勇气与守护的故事，永远，永远。
萧青岚与江暮雪的身影，总在花树最茂盛的地方出现。他的忘忧剑斜插在泥土里，剑穗上的同心佩与她软鞭上的玉坠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远处的昆仑墟，洛清漪的笑声随着花香飘来，混着碧落歌若有若无的箫声，在六界的风里，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或许很多年后，人们会忘记傅衔烛的名字，忘记那条青色的巨蛟，但只要北荒的草原还在，只要溯洄花还在绽放，那个关于爱与守护的故事，就会永远流传下去，在每一阵风里，每一朵花里，每一个生灵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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