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万药谷前的星火
松月阁的晨雾还未散尽,林昭就蹲在药庐门口的青石板上,用破布擦着那柄青锋剑。剑是苏璃的,剑身映着他泛红的耳尖——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握剑,指尖被剑柄磨得发疼,却舍不得松开。
“昭儿,剑穗歪了。”
苏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抱着个蓝布包裹,月白劲装的腰封系得整整齐齐,发梢的野菊穗在风里晃,像串碎金。林昭抬头,见她正盯着自己腕间的红绳——那是他昨日硬塞给她的,说是“护身符”,其实是他偷偷用了母亲旧嫁衣的线,针脚歪歪扭扭,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轻晃。
“苏姐姐,”他赶紧把剑往怀里藏,“我、我再擦两下。”
“擦什么?”苏璃走到他身边蹲下,指尖轻轻挑起剑穗,“这剑穗是你娘编的?”
林昭愣住。剑穗是他昨夜翻出母亲旧箱底的红布,照着记忆里母亲编红绳的样子,笨手笨脚搓出来的。他以为苏璃没注意,没想到她连针脚都看清了。
“嗯。”他声音发闷,“我娘说,红绳能拴住好运。”
苏璃的手顿了顿,突然伸手碰了碰剑穗:“我娘也编过类似的。”她低头时,发梢扫过林昭手背,“用的是她嫁时的盖头红布,说‘红绳系缘,生死不离’。”
林昭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母亲床头的木匣里,那半块玉佩还带着她的体温;想起苏璃每次提起母亲时,眼底闪过的温柔。“苏姐姐,你……”
“该走了。”青玄子的声音从药庐里飘出来。老头拄着根竹杖,刀疤在晨光下泛着暖红,“万药谷的商队辰时出发,去晚了要等半个月。”他看了眼林昭手里的剑,“剑穗歪了就歪着,又不是比谁的剑穗齐整。”
苏璃笑着站起身,把蓝布包裹塞给林昭:“这是你娘今早塞给我的,说‘昭儿爱饿,带点桂花糕垫肚子’。”她转身往外走,月白劲装的下摆扫过青石板,“走了,别让小璃等急了。”
林昭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头发紧。他摸了摸怀里的剑穗,又摸了摸剑鞘上母亲刻的“昭”字——那是他十岁时,母亲用烧红的铁签子烙上去的,说“昭儿长大要像这剑,直溜溜的”。
万药谷的商队在山脚下集合。
林昭跟着苏璃穿过熙攘的人群,鼻尖萦绕着药材的苦香、山民的吆喝,还有马匹的嘶鸣。商队首领是个络腮胡的汉子,见苏璃过来,咧嘴笑:“苏丫头,又来啦?你娘那味‘九死还魂草’,老子可记着呢!”
苏璃抱拳行礼:“周伯,我娘说,这草得配着‘雪耳’用,您帮着看着点。”她转头看向林昭,“昭儿,去把咱们的药篓搬过来。”
林昭应了声,蹲在马厩旁搬竹篓。竹篓里装着母亲新晒的茯苓、苏璃采的雪耳,还有半袋他偷偷塞的糖霜山楂——苏璃说“路上饿了吃”。他摸着竹篓上的红绳,突然想起昨夜在药庐,苏璃帮他整理药锄时说的话:“我娘说,万药谷的商队最是热闹,可再热闹,也不如和你一起采药。”
“发什么呆呢?”苏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正把青锋剑往马鞍上挂,“周伯说,今儿要过‘蛇岭’,那地方毒蛇多,你可得跟紧我。”
林昭赶紧跟上,望着她腰间晃动的剑穗,突然说:“苏姐姐,我昨日在药庐翻到你娘的旧笔记了。”
苏璃的手顿了顿:“什么笔记?”
“是……”林昭挠了挠头,“是你娘写的‘幻情之道’心得。她说,‘读懂人心’不是要算计,是要‘把自己放进别人的处境里’。”他抬头看向苏璃,“就像你那天在试剑会上,明明能杀了王虎,却收了手——因为你放进去了他的娘,他的恨。”
苏璃的脚步顿了顿,转头看他。晨光里,她的眼尾泛着红,却笑了:“你娘的笔记……我娘也写过类似的。她说,‘幻情之道’的最高境界,是‘护人心’。”她伸手碰了碰林昭的剑穗,“你娘的红绳,我娘的笔记,还有……”她顿了顿,“我们腕间的红绳,都是‘护人心’的信物。”
林昭望着她腕间的红绳,突然觉得心里涨涨的,像揣了团暖烘烘的火。他想起母亲说过“昭儿的命是捡来的”,可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命是母亲、青玄子、苏璃一起捡回来的——是母亲用命护着他,是青玄子用耐心教着他,是苏璃用冷脸下的温柔,把他从孤单里拉了出来。
蛇岭的路比想象中难走。
林昭跟着苏璃踩着碎石往上爬,裤脚被荆棘划得全是口子。他望着苏璃被汗水浸透的后背,突然想起昨夜在药庐,苏璃帮他处理伤口时说的话:“我娘当年走蛇岭,被毒蛇咬了,是我爹背着她走了三天三夜。”她低头时,发梢扫过林昭手背,“现在轮到我背你了。”
“不用。”林昭咬着牙,“我能走。”
苏璃没说话,突然弯下腰,把他背了起来。林昭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搂住她的脖子:“苏姐姐,你……”
“闭嘴。”苏璃的声音里带着喘,“你娘说,万药谷的‘蛇莓’要在正午前采到,再晚就蔫了。”她背着林昭往前挪,“你要是敢掉下去,我就把你扔进蛇窝。”
林昭趴在她背上,闻着她身上的药香,混着汗水的咸涩,突然笑了:“苏姐姐,你背我的时候,像我娘。”
苏璃的脚步顿了顿,声音发颤:“胡、胡说什么!”
“真的。”林昭搂紧她的脖子,“我娘背我的时候,也是这样,怕我摔着,怕我饿着,怕我……”他的声音轻了些,“怕我不在她身边。”
苏璃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头发疼。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昭儿,要好好活着”;想起苏璃每次受委屈后,却反过来给他塞糖;想起他们在老槐树下的约定——“要一起活下去”。原来“护人心”,从来不是什么大道理,是藏在背里的温度,是落在手背的眼泪,是藏在冷脸下的、最柔软的牵挂。
“苏姐姐,”他轻声说,“等我引炁入体圆满,我要背你去看‘千机阁’的烟花。”
苏璃没说话,却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
正午时分,两人终于爬到蛇岭顶。
林昭刚要松口气,突然听见“嘶嘶”的声响。苏璃的手按在剑柄上,眼神警惕:“蛇!”
林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石缝里爬出十几条花斑蛇,蛇信子吐得飞快,正往他们脚边凑。其中一条最大的黑蛇昂起头,蛇信子几乎要碰到苏璃的鞋面。
“是‘墨鳞蛇’!”苏璃低喝一声,“有毒!”
林昭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想起青玄子教他的“火木同调”——火能克蛇,木能引蛇。他试着引动体内的火炁,指尖泛起淡红的光,轻轻碰了碰身边的野菊。野菊的叶片立刻蜷缩起来,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墨鳞蛇被气味刺激,纷纷后退。最大的那条黑蛇却不退反进,蛇信子“啪”地抽在苏璃脚边。苏璃的剑“嗡”地出鞘,却被黑蛇一口咬住剑刃。
“小心!”林昭喊出声。
苏璃的剑被蛇牙划出道细痕,她却反手用剑鞘敲向蛇头。黑蛇吃痛,松开剑刃,转身要逃。林昭眼疾手快,抓起脚边的石子砸过去,正中蛇头。黑蛇“噗通”掉在地上,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成了!”林昭跑过去,蹲在黑蛇旁,“苏姐姐,你看,是墨鳞蛇!”
苏璃却没看蛇,而是盯着林昭的手——他的指尖还泛着淡红的光,是火炁未散的模样。“昭儿,”她轻声说,“你……是不是能引炁护人了?”
林昭愣住:“我……我也不知道。”
苏璃伸手碰了碰他的指尖,温度透过掌心渗进来:“能。”她笑了,“你娘的红绳,我娘的笔记,还有……”她顿了顿,“你刚才砸蛇的那一下,都是‘护人心’的力量。”
林昭望着她腕间的红绳,突然觉得心里的那团火更旺了。他想起母亲说过“昭儿的命是捡来的”,可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命是母亲、青玄子、苏璃一起捡回来的——是母亲用命护着他,是青玄子用耐心教着他,是苏璃用冷脸下的温柔,把他从孤单里拉了出来。
傍晚时分,商队终于到了万药谷。
林昭跟着苏璃走进药市,鼻尖萦绕着人参的苦香、鹿茸的腥气,还有各种药材混在一起的复杂味道。苏璃拉着他的手,往“百草堂”走:“周伯说,这里的‘千年人参’最是地道,你娘的寒毒,得用这参吊着气。”
林昭望着货架上摆着的千年人参,突然想起昨夜在药庐,母亲翻出他的旧书包,里面塞着他小时候的玩具——一只用布缝的小老虎。“昭儿,”母亲笑着说,“等你引炁入体圆满,娘给你买只真老虎,养在后院。”
“娘……”林昭的声音发闷。
苏璃的手顿了顿,转头看他:“你娘一定会好起来的。”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给林昭,“这是你娘让我买的‘野菊糖’,她说你爱吃甜的。”
林昭接过布包,打开来是满满一包糖,每颗都裹着金黄的糖霜,像小太阳。他摸出一颗塞进嘴里,甜得眯起眼:“苏姐姐,你也吃。”
苏璃接过糖,咬了一口,眼睛弯成月牙:“甜。”
夜里,林昭躺在万药谷的客栈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摸着腕间的空落落,又摸了摸枕头下的野菊糖——苏璃说要替他收着红绳,可他还是舍不得。
“昭儿。”
苏璃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林昭赶紧爬起来,推开房门。苏璃站在走廊里,月光照在她脸上,把她的发梢染成了银色。“我娘说,”她轻声说,“万药谷的月亮,和南楚的一样圆。”
林昭望着她,突然说:“苏姐姐,等我去引炁入体圆满,我们就一起去看月亮。”
苏璃的耳尖红了,她别过脸:“谁要和你一起?”
林昭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要。”
风从走廊里吹过来,带着野菊的清香。林昭望着苏璃的背影,突然觉得,原来“道”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是母亲的爱,是青玄子的守护,是苏璃藏在冷脸下的关心,是所有愿意和他一起走下去的人,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
他摸了摸怀里的野菊糖,又摸了摸自己腕间的空落落,轻声说:“娘,苏姐姐,青玄爷爷,我一定会引炁入体圆满的。等我好了,我要给你们熬一辈子药,甜的,不苦的。”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林昭掌心的野菊糖上,照在苏璃腕间的红绳上,也照在他们心里那团慢慢燃起的、温暖的火苗上。
那团火,是母亲的期望,是青玄子的嘱托,是苏璃藏在冷脸下的关心,是他自己,对“道”的理解——道在人间,道在身边,道在每一个愿意和他一起走下去的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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