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需要得越来越多，胃口大得惊人。工资？那点钱连塞牙缝都不够。老张开始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像有无数只蚂蚁在骨头缝里爬。他需要更多的“项目”，更多的“操作”，拆东墙补西墙，账面上的窟窿像个无底洞，吸食着他越来越少的清醒和勇气。
家里也变得不对劲。书房的灯常常亮到后半夜，妻子起夜，总能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模糊的絮语，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谁低声商量。她推门进去，只看到老张一个人伏在案前，对着厚厚的账本，脸色在台灯光下泛着青灰。“没事，你看错了，忙你的去。”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被打扰的不耐烦。妻子不敢多问，默默关上门，心里那点凉意，像墨汁滴入清水，慢慢洇开。
那天，老张去参加一个应酬，喝了不少。回来时，在小区门口撞见邻居家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玩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那猫瘦骨嶙峋，毛都秃了几块。老张停下脚步，浑浊的眼睛盯着那猫，看了很久。小女孩有些害怕，抱起猫想走。老张却突然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声音嘶哑地开口：“养这玩意儿……有什么用？浪费粮食……”他眼神空洞，仿佛透过那只猫，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小女孩吓得哇一声哭了，跑开了。老张站在原地，佝偻着背，背后的透明阴影在昏暗的路灯下似乎蠕动得更加急促。
消息是周一早上传来的，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纪委的巡查组，下周进驻，重点抽查各部门财务。
老张坐在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出一道道明暗交错的光痕。他没开灯，整个人陷在宽大的皮椅里，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雕。桌上的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他像没听见。手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他才猛地一颤，把烟蒂摁灭在堆满烟头的烟灰缸里。
他试着拨了几个电话，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的人，此刻要么关机，要么支支吾吾，要么直接换了副腔调，“老张啊，按规定办，配合调查嘛。”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像丧钟。
他开始翻箱倒柜，把那些隐藏的账本、凭证摊了一地，手指颤抖着在上面划过，数字像蚂蚁一样乱爬。不对，这里不对，那里也有漏洞……补不上，怎么也补不上。冷汗浸透了他的衬衫，黏在背上，那沉重的东西似乎也感受到了焦躁，触须勒得更紧了，让他一阵阵窒息。
他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泼脸。抬起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人，脸色死灰，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然而，真正让他血液冻结的，是镜子映出的他身后的景象——
不再是模糊的轮廓。那东西，那只“噬账兽”，前所未有地清晰。庞大如巨型章鱼，通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半透明的灰败色泽，不再是纯粹的无形。它密密麻麻的、带着吸盘的透明触须，像无数扭曲的根须，死死缠绕着他的脖颈、手臂、腰身，甚至能看到触须内部有暗淡的、污浊的光点在缓缓流动，如同濒死的脉搏。它那没有固定形状的、如同巨大水母伞盖的躯体，几乎填满了镜子里的空间，紧贴着他的后背，微微起伏。
老张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他猛地转身，背后空无一物，只有冰冷的瓷砖墙壁。可当他转回镜子，那恐怖的形象依旧牢牢吸附在他背后，清晰得令人作呕。
不是幻觉。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承认，不敢看清。
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砖上，背靠着隔间门板。外面传来同事隐约的谈笑声，水流声，一切都那么遥远。极度的恐惧像冰水，浇灭了他最后一点侥幸。完了。全完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怎么捱到下班，怎么回的家。妻子跟他说话，他像没听见，径直走进书房，反锁了门。
这一夜，前所未有的漫长。他坐在书桌后，一动不动。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次熄灭，陷入沉沉的黑暗。书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台灯，把他和身后那庞大的阴影投在墙壁上，扭曲成一个更加怪诞、更加恐怖的融合体。
噬账兽变得极其不安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触须在收紧，吸盘在疯狂地吮吸，但它得到的，只有他体内因恐惧而几乎凝固的血液，和空荡荡的、再也榨不出任何油水的绝望。那低沉的咕噜声变成了焦躁的、带着威胁意味的磨刮声，像骨头在摩擦。
凌晨时分，最黑暗的那段时间。万籁俱寂。
老张维持着那个僵坐的姿势，眼睛空洞地盯着前方一片虚无。冷汗已经流干，身体冷得像块铁。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颅腔深处，在他每一根神经末梢响了起来。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是直接从他腐烂的灵魂土壤里生长出来的。
声音缓慢，粘稠，带着一种冰冷的、完全非人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扯他的意识：
“……张……”
老张浑身剧烈地一颤，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