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门“吱呀”开了条缝的瞬间，林初九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蹲在青石板上的身子微微前倾，保温箱改装的“申报终端”就搁在脚边，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亮——上面正滚动着铁面校尉残存的记忆碎片：褪色的红肚兜、灶台边飘着热气的陶碗、妇人鬓角的银簪在灶火里晃成暖黄的光。
“别碰门闩。”苏清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他转头时正看见她扶着轮椅扶手的手，指节白得几乎透明。
她膝头盖着件他的外卖服，发梢还沾着前日在冥河边上溅的泥点，“李承宗的阿娘……”她顿了顿，喉间溢出轻咳，“她死在文帝十四年的冬夜。棺木落土时，怀里还揣着半块没焐化的灶糖。”
林初九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在冥河边，铁面校尉扯着他铠甲说“陇西李氏祠堂”时，他只当是个地名。
此刻闻着祠堂里陈腐的檀木味混着霉气，才后知后觉想起苏清竹说过的话——这老房子的房梁上，还钉着块“贞节牌坊”的残匾，是李阿娘守节三十年的证明。
“子时到了。”胡八一的声音从供桌后传来。
这位总把“摸金符”擦得锃亮的前侦察兵正半蹲着调整香案，三炷线香在铜炉里腾起细烟，刚好在虎符上方拧成一股。
林初九摸了摸胸前的系统面板，刚才他往阵眼里注入灵气时，系统突然跳出提示：【检测到亲属执念浓度达标，是否开启共鸣通道？】他几乎是立刻点了“确认”。
“铁面校尉，李承宗。”林初九站起身，声音撞在斑驳的墙面上，“申报返乡，审核通过。请亲属——”
话音未落，祠堂里的风突然转了向。
供桌上的烛火“呼”地窜高半尺，林初九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王胖子的抽鼻子声（那小子躲在门后，手里攥着半块压缩饼干，眼睛瞪得像铜铃）。
最前排的香灰簌簌落在虎符上，突然“叮”地一声轻响——墙角那台锈迹斑斑的录音机，转盘竟自己转了起来。
“犬……犬子……”
沙哑的女声像从九泉之下浮上来的气泡，带着浓重的陇西口音。
林初九的眼泪“啪”地砸在终端屏幕上，模糊了滚动的“2107年”字样。
他看见铁面校尉的铠甲在发抖，青铜甲片相互碰撞的轻响里，裹着压抑了两千年的呜咽：“阿娘……阿娘的声音……”
“娘给你留了碗面……回来吃……”
后半句混着电流杂音，却像一把钝刀划开了两千年的冻土。
铁面校尉突然抬手，铠甲“哗啦”落地。
林初九这才看清他内衬——一件洗得发白的红肚兜，金线绣的“平安”二字早褪成淡粉，却在烛光里泛着温温的光。
“这是阿娘亲手缝的。”铁面校尉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我走那年才七岁，她说等我打胜仗回来……”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形开始泛起金光，“谢谢……送我回家。”
系统提示音比他的尾音还脆：“【阴兵返乡服务】首单完成，获得评价：五星好评。附加奖励：解锁‘亲属接引共鸣阵’。”
林初九抹了把脸，抬头时眼眶还是红的。
他蹲下来拍了拍终端屏幕，金漆写的“客户：铁面（李承宗）”几个字被泪水洇开，倒像是被人用指腹反复摩挲过的旧信。
“好！”他突然笑出了声，“以后每送一个回家，我就多一分对抗冥旗的资本！”
“初九。”胡八一走过来，手掌按在他肩膀上。
林初九这才注意到，这位向来镇定的老兄额角沁着薄汗，“你有没有想过……”他指了指逐渐消散的金光，“万一有些‘家属’根本不存在？或者……”他喉结动了动，“本身就是陷阱？”
回答他的是一声剧烈的咳嗽。
苏清竹扶着轮椅的手在抖，指缝间漏出一页泛黄的纸片——正是他们找了三个月的《归藏简》残片。
林初九蹲下去拾的时候，指尖刚碰到纸边，系统突然发出蜂鸣，残片“唰”地与前两页拼接成完整的竹简，墨字在他眼底流转：“简承一人，法传万世。若遇双星同坠，则天地重订契约。切记：救一人，胜统千军。”
“原来……”林初九的声音发颤，他想起第一次激活系统时，那道自称“简化功法系统”的机械音里，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童声尾音，“不是系统选了我，是《归藏简》……”
大地突然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林初九踉跄着扶住供桌，虎符“当啷”掉在地上。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吞了个干净，他听见王胖子的尖叫穿透祠堂的破窗：“初九！快看天上！”
抬头的瞬间，林初九的呼吸险些停滞。
二十四处帝王陵寝的位置在他眼底亮起幽光，像有人在地图上插了二十四根引魂香。
更远处，秦始皇陵方向的乌云里翻涌着巨大的投影——十万兵马俑同时抬头，青铜甲胄相撞的脆响顺着风滚过来，震得祠堂的瓦当簌簌往下掉。
最顶端，一面猩红冥旗猎猎升起。
“天下尽兵。”苏清竹轻声念出旗面的字，她的手突然抓住林初九的手腕，凉得像块冰，“这是右军的冥旗……当年他们没等来归期，现在要自己……”
系统提示音变得尖锐：“【简化天道】协议遭遇对抗性法则入侵，正在重构防御……”
林初九弯腰捡起虎符，指腹擦过上面斑驳的铜绿。
他摸出外卖头盔扣在头上，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终端屏幕上的“五星好评”金光直晃眼。
“行。”他对着逐渐消散的金光笑了笑，那是铁面校尉最后留下的痕迹，“那这一单——”他抬头望向窗外翻涌的乌云，声音混着越来越近的甲胄声，“我亲自配送。”
祠堂外的老槐树上，几片金箔被风卷着打旋。
那是刚才铁面校尉消散时落下的，在月光下闪着暖光，像极了两千年前某个冬夜，李阿娘灶台上那碗没凉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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