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墙壁被雄霸的血污之后,曹正淳的“道”,又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他认为,单纯的清洁,已经无法满足这间“风水宝地”日益增长的精神文明需求了。一个合格的居所,不仅要干净,更要具备美感和格调。
于是,龙门客栈的后院,出现了一道堪称千古奇观的风景线。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下,曹正淳便会率领着他那两个同样没收了武功,沦为杂役的番子,举行一场庄严的“净厕仪式”。
他会先换上一身专门定制的,用上好绸缎缝制的,纤尘不染的白色工作服。然后,戴上从李莫愁那里用半个窝头换来的,防止油烟沾染的布手套。
一切准备就绪,他会先对着茅厕,躬身行礼。用他的话说,这叫“敬畏之心”。
“物有灵,厕亦有道。我等凡夫俗子,借其方便,当心怀感恩。”他对着两个一脸茫然的番子,如此训示。
仪式之后,才是真正的工作。
他命人从沙漠里,找来了颜色各异的细沙,在茅厕周围,铺成了一圈又一圈的,类似于东瀛枯山水的图案。他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干枯的草根,修剪成奇异的形状,点缀其间,美其名曰:“一沙一世界,一草一天堂”。
做完这些外部装饰,他才开始处理内部。他将那瓶“茉莉露”指甲油,用清水稀释,装在一个小喷壶里,每天早中晚三次,对着茅C的空气,进行“香氛喷洒”。
“气味,是空间的灵魂。”他捏着兰花指,陶醉地闻着空气中那混杂着茉莉花香和奇异味道的空气,“咱家要让雄帮主,时刻感受到,如沐春风般的关怀。”
而身为“住客”的雄霸,则被强行赋予了“茅厕艺术品维护专员”的职责。他每天的任务,除了刨土豆皮,就是维护那些沙子图案的完整性,以及用一块破布,将茅厕的每一个角落,都擦拭得能映出人影。
一旦曹正淳检查出半点瑕疵,比如沙子的弧度不够圆润,或者墙角有一丝浮灰,雄霸当天的“土豆皮”,就会被扣掉一半。
几天下来,曾经睥睨天下的雄帮主,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被生活彻底榨干的,麻木的气息。他不再反抗,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做着曹正淳吩咐的一切。
他的两个弟子,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无能为力。
文丑丑彻底倒向了猪头三的阵营,每天跟在猪头三屁股后面,帮他干着各种杂活,只为能从猪头三的剩饭里,分到一点残羹。
而秦霜,则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的手腕虽然好了,但被西门吹雪那神乎其技的手法所震慑的心,却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印记。他不再去想如何恢复功力,如何为帮主复仇。他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站在后院的角落里,远远地,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依旧每天擦窗,喂马,劈柴。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简单到了极致,却又蕴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韵律。他擦窗时,抹布的轨迹,仿佛是在临摹一套绝世的剑法。他喂马时,抚摸马背的动作,轻柔而精准,似乎能感受到马儿每一块肌肉的跳动。
最让秦霜着迷的,是他劈柴。
他不用斧头,只用一根普通的,从地上捡来的树枝。那根树枝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他只是轻轻一点,一拨,一引,那坚硬的木柴,便会应声而裂,断口平滑如镜。
这已经超出了秦霜对武学的理解。他知道,这不是内力,这是一种将“技”锤炼到极致后,所产生的,近乎于“道”的力量。
他渴望理解这种力量。
这天下午,西门吹雪正在劈柴。他身前,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般的,整整齐齐的柴火。
秦霜犹豫了很久,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西门吹雪的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捡起了一根木棍,然后,对着西门吹雪,摆出了一个天霜拳的起手式。
整个后院,瞬间安静了下来。
正在“指导”雄霸如何给茅厕抛光的曹正淳,停下了他那尖细的嗓音。
在井边淘沙的朱无视,也停下了手中的木桶。
就连厨房里,都传来了李莫愁开窗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两人身上。
西门吹雪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手中的树枝,依旧不紧不慢地,在一块新的木柴上,轻轻划过。
“你的心,乱了。”他开口,声音和手里的树枝一样,平淡,却又锋利。
秦霜的身体,微微一震。
“请西门先生……指点。”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不是挑战,是求道。
西门吹雪终于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那双比剑还要冷的眸子,第一次,正视着秦霜。
“你的拳,是霜。霜,性阴寒,讲究的是凝与封。”他缓缓地说道,“可你的心,却像一团火。急于求成,充满了不甘与愤怒。水火不容,如何能成?”
秦霜的脸上,露出了迷茫之色。
“也罢。”西门吹雪站起身,“你出手吧。让我看看,你的火,究竟有多旺。”
秦霜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暴喝一声,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了左拳之上。他没有了内力,但他数十年苦练的拳法招式,早已深入骨髓。
一式“霜寒抱月”,拳风呼啸,直取西门吹雪的面门!
这一拳,凝聚了他所有的希望与绝望。
然而,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西门吹雪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
他退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让秦霜那志在必得的一拳,落了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正是最难受的时刻。
而西门吹雪手中的树枝,动了。
它没有去格挡秦霜的拳头,而是像一条灵蛇,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轻轻地,点在了秦霜的左手手肘的麻筋上。
“啪。”
一声轻响。
秦霜只觉得左臂一麻,整条手臂,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垂了下来。
他脸上,露出了骇然之色。
西门吹雪的动作,却没有停。他的身影,如同一片飘絮,贴着秦霜的身体,欺身而上。
手中的树枝,化作了千万道幻影。
点,戳,挑,刺,扫。
每一击,都精准无比地点在秦霜周身的各大穴位和关节要害上。
秦霜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西门吹雪的每一次攻击,都恰到好处地,破坏了他的平衡,封锁了他的退路。
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西门吹雪那根小小的树枝,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树枝的每一次碰触,都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道。那力道,不伤及他的皮肉,却能穿透肌肉,直达筋骨,让他产生一种酸、麻、胀、痛的奇异感觉。
“你的拳,太重,失了灵动。”
“你的步,太死,忘了变通。”
“你的眼,只看到我,却看不到你自己。”
西门吹雪的声音,如同魔咒,一句一句地,敲打在秦霜的心头。
十几招过后,秦霜已经浑身大汗,气喘如牛。他空有一身招式,却连西门吹雪的衣角,都碰不到。
最后,西门吹雪的树枝,轻轻地,停在了他的眉心。
“你的拳法,叫天霜。天意,高远而不可测。霜气,无形而无处不在。”西门吹雪看着他,淡淡地说道,“你什么时候,能忘了你的拳头,你的招式,你什么时候,才算真正摸到了‘天霜’的边。”
说完,他收回了树枝,转身,继续劈柴。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指点”,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秦霜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汗水,从额角滑落。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西门吹雪的话,回味着刚才自己身体的每一种感觉。
许久,他突然对着西门吹雪的背影,深深地,跪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这一跪,不是弟子对师父,而是一个求道者,对一位先行者的,无上敬意。
远处,茅厕旁。
雄霸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的脸上,阴晴不定。
他看到了秦霜的成长,也看到了西-门吹雪那深不可测的境界。更重要的,他看到了这家客栈里,一种全新的,他从未接触过的,力量提升的方式。
不需要内力,不需要神兵,只需要……悟。
他的目光,从秦霜身上,移到了正在对雄霸那被弄脏的墙壁,痛心疾首的曹正淳身上,又移到了井边,那个神情坦然的朱无视身上。
他那颗死寂的心,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波澜。
或许,他真的错了。
或许,他那个关于“霸业”的故事,真的……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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