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西墙
铜碗中那簇在水中摇曳、指向西方的虚幻火焰，如同一个无声的魔咒，在林岩的脑中反复燃烧。
西。西角楼。西侧围墙。
那个方向，充满了太多不祥的回忆和未知的危险。
但这也是那未知“朋友”给出的、唯一的、明确的指引。
去，还是不去？
答案几乎是明摆着的。从他接过那枚泥碗开始，就没有了退路。更何况，那铜碗玄妙的指示，本身就代表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召唤和……一线生机。
他需要信息，需要破局。西边，或许就有他需要的东西。
这一次，他准备得更加充分。
不仅带了防身的薄刃刀和那卷灰色丝线，还将之前藏匿的一点火腿茸用油纸包好贴身收藏——关键时刻，或许能用来引开巡逻的犬只，或者作为极端的能量补充。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
这天气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他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再次悄无声息地溜出小灶间。
路线依旧谨慎，避开所有可能的光源和巡逻点。
越往西走，越是荒凉。与前院的森严和内院的曲折不同，西苑更像是侯府被遗忘的角落。断壁残垣增多，草木肆意生长，巡逻的密度也明显下降。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荒芜往往意味着更不可控的因素。
根据记忆和铜碗模糊的指引，他避开已经沦为是非之地的角楼，向着更西侧的围墙方向摸去。
那里已经是侯府的边缘地带。高大的围墙在夜色中如同黑色的巨龙，蜿蜒盘踞。
围墙下，是茂密的、无人打理的灌木丛和堆积的废弃物。
这里会有什么？
接头地点？下一件信物？还是……一个出口？
他的心微微热了起来，但又立刻被更大的警惕压下去。出口？侯府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存在轻易的出口？
他伏低身体，借助灌木丛的掩护，沿着围墙根缓慢移动，眼睛如同夜行动物般，仔细搜索着任何异常。
地面坑洼不平，散落着碎砖烂瓦和枯枝。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
除了风声，万籁俱寂。
搜寻了将近小半个时辰，一无所获。围墙冰冷坚固，没有任何暗门或标记的痕迹。灌木丛后也只是寻常的泥土和乱石。
难道理解错了？铜碗的指引不是具体地点，而是更抽象的东西？
或者……时机未到？
就在他心生疑虑，准备再扩大范围搜索时——
脚下一滑！
似乎踩到了什么湿滑的苔藓，身体一个踉跄，向下坠去！
他心中大惊，下意识地伸手乱抓，扯住了一丛坚韧的枯藤，才稳住身形。
低头一看，脚下是一个被茂密枯藤和灌木几乎完全掩盖的、不起眼的土坑。坑底似乎堆着不少落叶和杂物。
刚才就是踩在坑边湿滑的苔藓上险些摔倒。
他松了口气，正准备爬上去。
目光无意间扫过坑底。
借着极其微弱的星光，他看到，在那些落叶和腐烂的杂物之下，似乎掩埋着什么东西？
形状……似乎有些规则？不像天然的石块。
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难道……
他不再犹豫，小心地滑下土坑，拨开表面厚厚的落叶和淤泥。
下面，露出了一个——半埋在地里的、破损严重的、似乎是陶制的大缸碎片？
看那缸壁的厚度和弧度，这口缸原本应该不小。
而在几片较大的碎片上，他摸到了一些刻痕！
不是类鸟首，也不是火焰标记。
那似乎是……一些更古老的、更难以辨认的、像是某种计量符号或者是随意刻画的痕迹？
这是什么东西？一个废弃的腌菜缸？还是……
他的手指继续摸索。
突然，在一片较厚的缸底碎片内侧，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点异样！
那里，被人用尖锐的东西，深深地刻了一个字！
不是一个完整的字，而是一个字的偏旁部首！
看那笔画走势，像是一个……
“火”字旁？！
火焰？！
林岩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火字旁！与铜碗的火焰标记对应！
难道这口破缸，就是目的地？或者是指向下一个目的地的标记？
可这能说明什么？一个刻着火字旁的破缸碎片……
他强压下失望和疑惑，继续在坑底仔细翻找。
落叶，淤泥，碎石，更多的缸片……
就在他几乎要确定这只是一个无意义的发现时——
他的指尖，在一块陷入泥里的、相对完整的缸壁内侧，摸到了一片area（区域）的触感与其他地方不同！
那不是陶土的粗糙，也不是刻痕的凹凸，而是一种……相对平滑的、甚至带着一丝极细微油脂感的……覆盖物？
他小心地抠掉上面的泥土。
那片区域露出了真容——那里似乎被人用某种特殊的、耐腐蚀的油脂混合着泥土，糊上去了一小片东西！
他屏住呼吸，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掉那层已经硬化、但依旧有些弹性的覆盖物。
下面，露出了一小片——颜色略深、质地异常坚韧的……皮纸？
或者说，是某种经过特殊鞣制的、极薄的皮革？
他小心地将那片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皮革完整地取了出来。
就着微光，他看清了。
皮革的一面是空白的。
另一面，则用极细的、几乎看不清的墨线，画着一幅——地图！
一幅极其简略、却标注着几个关键点的——侯府西侧围墙外的地形图！
地图上，在一个代表某棵特定老树或者石堆的标记旁边，画着一个清晰的、小小的——
火焰标记！
林岩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狂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找到了！
铜碗的指引是真的！这口破缸是一个坐标！而坐标指向的，是围墙之外！
那个未知的“朋友”，不是在让他寻找侯府内的东西，而是在为他指引一条……通往外界的、隐秘的路径！
或者至少，是一个位于府外的联络点！
巨大的兴奋和更巨大的风险感，同时席卷了他！
出去？现在？
可能吗？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那高大冰冷的围墙。
地图指示的位置，就在这附近！
他迅速爬出土坑，依据脑中记下的地图细节，沿着围墙向西又摸了大概十余丈的距离。
果然！
在一处围墙根下，茂密的爬山虎和乱石堆中，他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被完全掩盖的——狗洞？
或者说，是一个年代久远、可能曾是排水口、后来被废弃堵塞、又被某种力量悄悄重新打通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通道！
通道口散发着潮湿的泥土和霉菌的气味。
洞口的另一端，是彻彻底底的、未知的黑暗。
去吗？
林岩站在洞口，寒风吹拂着他因激动和恐惧而滚烫的脸颊。
机会就在眼前。freedom（自由）似乎触手可及。
但……这真的是自由吗？还是另一个更精心布置的陷阱？
那个“朋友”如此大费周章，就只是为了帮他逃出去？
这不合常理。
更大的可能是，这条通道，是用于某种秘密的联络或运输，而非单纯的逃离。
他现在出去，能做什么？外面有什么在等着他？
一旦出去，再想回来，恐怕难如登天。而他在侯府内的这点刚刚争取到的、微妙的“价值”，也将荡然无存。
更重要的是，墨鸦的威胁，老管事的怀疑，都还在府内。一走了之，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反而可能引来更疯狂的追杀。
他的目光变得冷静下来。
不。现在不是出去的时候。
这条通道，是一个宝贵的战略资源，一个最后的逃生路线，一张关键时刻可能逆转局底的底牌。
绝不能轻易动用。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漆黑的洞口，仿佛要将它的位置牢牢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用枯枝和落叶重新将洞口仔细掩盖好，消除掉自己来过的所有痕迹。
快速退回那土坑旁，他将那片绘有地图的皮革小心地、按照原样用泥土覆盖回去，恢复原状。
然后，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无声息地沿着原路返回。
一路有惊无险。
回到小灶间，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他才允许自己大口喘息，感受着心脏那沉重而兴奋的搏动。
虽然没能出去，但收获巨大！
他找到了一条可能的生路！一个通往府外的秘密通道！
更重要的是，他确认了那个未知“朋友”的能力和意图——对方似乎真的在暗中帮助他，并且拥有着超出他想象的、对侯府内外秘密的了解。
这是一个强大的、神秘的盟友。
虽然依旧不知道是谁，目的何在。
但至少，他不是完全孤军奋战了。
怀中的铜碗，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温度。
火焰的指引，是真的。
那么，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朋友”的下一个信号。
或者，等待一个必须动用那条通道的、最关键的时刻。
窗外，夜色依旧浓重。
但林岩的心中，却仿佛亮起了一簇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火焰。
照亮了前路，也点燃了希望。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