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内的空气,在那一瞬间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苏婉儿修剪得体的指甲,在剧本的白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凹痕。
她抬起眼,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射向片场中央那个挺拔的身影。
“不对。”陆生辰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瞬间激起千层涟漪,“萧烬不是靠话术杀人,他杀人,靠的是‘静’。”
周围的工作人员连呼吸都放轻了,所有人的视线在苏婉儿和陆生辰之间来回逡巡。
一个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编剧兼投资人,一个是声名狼藉、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过气演员。
这场对峙,无异于以卵击石。
苏婉儿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正要开口,陆生辰却动了。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缓步走到了审讯戏的布景中央,那里只放着一张孤零零的木椅。
他站定,然后,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就在众人以为这只是故弄玄虚的把戏时,他猛地睁开了眼。
那一刹那,整个摄影棚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十几度。
那不再是陆生辰的眼睛,那是一口幽深不见底的寒潭,沉寂,死寂,却又蕴藏着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疯狂。
他还是他,可他身体里住着的,已经是另一个人——那个在深宫血海中挣扎求生,被生生折断了傲骨,又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宦官,萧烬。
他动了,脚步无声,像一只优雅而致命的猫。
他走向那张空无一人的椅子,仿佛那里坐着那个让他恨之入骨,却又无法下手的女主角。
他没有念出一句台词,甚至连嘴唇都未曾开启。
全场死寂,只能听到他那被刻意控制的,轻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
那呼吸,时而平缓如情人间的低语,时而又在瞬间收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嗜血的冲动。
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泛着苍白的光。
他没有去触碰那个“不存在”的女主,只是用指尖,隔着寸许的距离,轻轻点向她的太阳穴。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心头猛地一紧!
那不是抚慰,那是丈量。
丈量着颅骨的厚度,盘算着用多大的力气,才能一击毙命。
他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那个虚空中的点,里面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即将被拆解的玩物。
那种极致的安静,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咆哮都更具压迫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扼住每个人的喉咙,将他们的灵魂一寸寸从躯壳里剥离。
“嘶……”陈导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惊骇:“这……这他妈比台词还吓人!”
苏婉儿的脸色终于变了,从最初的轻蔑变成了此刻的铁青。
她握着笔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你是演员,不是编剧。”她的声音冰冷,带着被冒犯的怒意,“剧本,不是你能随心所欲改动的地方。”
陆生辰眼中的寒意瞬间褪去,恢复了平日的平静。
他转过身,直视着苏婉儿,语气淡然:“我不是在改剧本,苏老师,我是在还原角色。”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悲悯,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萧烬,从小被送入宫中,净身之痛,毒打之苦,早已让他学会了一个道理——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致命。你让他用温柔的情话去诱骗女主,可一个连‘爱’是什么滋味都未曾尝过的人,又怎么懂得情话的温度?他所有的情感,都扭曲成了最原始的本能。他只会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去表达——伤害,和占有。”
一番话,掷地有声。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饰演老太监的老戏骨吴叔,默默地点了点头,浑浊的”
苏婉儿紧紧咬着下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实——陆生辰对萧烬这个角色的理解,竟然比她这个亲手创造出他的“母亲”,还要深刻,还要透彻!
陈导看气氛僵持不下,试探着打圆场:“婉儿啊,要不……就试试陆生辰这个版本?我觉得……”
“不行!”苏婉儿厉声打断他,骄傲让她无法低头,“观众要看的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而不是某个演员的即兴发挥!剧本的整体性不能被破坏!”
陆生辰不恼,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
他微微一笑,提出了一个谁也无法拒绝的建议:“既然如此,那我提个建议。今天,先按您的版本拍一条,再按我的版本拍一条。两条都拍出来,您看过之后,选更好的用。如何?”
“好!”苏婉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她冷笑着迎上陆生辰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能在镜头前“即兴”出什么花来!
一旁的林小满急得快哭了,她悄悄拉了拉陆生辰的袖子,压低声音道:“陆哥,你疯了!别再惹她了……她一句话就能让你滚出剧组的!”
陆生辰回过头,对她安抚地笑了笑,眼神清澈而坚定:“小满,记住,一个真正的创作者,永远不会害怕真相。”
拍摄迅速开始。
苏婉儿的版本很快完成,镜头里的陆生辰按照剧本,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说着那些温柔却带刺的台词。
情绪很细腻,表演也无可挑剔,但监视器前的陈导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就像一杯温水,解渴,却不尽兴。
短暂的休息后,轮到陆生辰的版本。
场记板落下的一瞬间,他再次站定,闭眼,睁眼。
那个地狱归来的萧烬,又回来了。
他缓缓走向饰演女主的演员,那名年轻女演员被他此刻的气场吓得脸色发白,身体不自觉地向后缩。
陆生辰没有停步,他走到她面前,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溺出水来,像对待最珍贵的宝物一样,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抚过她的发丝。
就在女演员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这会是一场温柔的角力时——
他的眼神骤然变冷!
那温柔的手指,在下一秒猛地收紧,精准而狠戾地掐住了她纤细的咽喉!
女演员的惊呼被死死卡在喉咙里,瞳孔因恐惧而放大。
陆生辰俯下身,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低哑如恶魔私语般的声音说道:“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不等回答,他掐着她脖子的手又倏然松开,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他退后半步,看着她剧烈地咳嗽,脸上露出一个轻浅而冰冷的笑。
“可你,还是想逃。”
整场戏,没有一句多余的台词,所有的情绪转折,所有的心理博弈,全靠他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来推进。
监视器前,苏婉儿的呼吸在陆生辰掐住女主脖子的那一刻,彻底停滞了。
“咔!”陈导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激动得满脸通红,爆了句粗口:“过了!完美!这他妈才是真正的心理战!”
拍摄结束,全场依旧笼罩在那股窒息的氛围中,久久无法散去。
苏婉儿死死盯着监视器里的回放,一遍,又一遍。
画面里,那个男人时而温柔如情人,时而狠戾如阎罗,两种极致的矛盾在他身上完美融合,形成了一种致命的魅力。
终于,她放下了高傲,拿起了那支几乎被她捏断的笔。
“唰——”
一道重重的墨痕,划掉了剧本上原本的段落。
在空白处,她写下了一行全新的台词。
“你说我疯?可在这宫墙里,清醒的人……才最疯。”
写完,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不远处的陆生辰,声音依旧清冷,却破天荒地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认可:“你赢了。但是这个角色——别演过了头。”
陆生辰微微颔首,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我不会毁了他。因为他……也是我的一部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前一道微光闪过,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浮现:【观众认可度已达23.1%,正在持续攀升中……】
当晚,苏婉儿回到自己的房间,翻开了那本从未示人的日记。
在崭新的一页上,她用尽力气写下了一行字:“今天,我第一次觉得——演员,也能成为创作者。”
她不知道,在她写下这行字的同时,远在市中心的后期制作公司里,剪辑师老刘正打着哈欠,接收到了剧组传来的今日素材。
他的任务很明确,为即将到来的第一波宣传,剪辑一支以男主角“高光时刻”为主题的先导预告片。
他一边喝着苦涩的咖啡,一边漫不经心地拖动着鼠标,筛选着那些按照制片方要求拍摄的,英武不凡、运筹帷幄的镜头。
直到,他不小心点开了标记为“NG”和“备用”的文件夹。
屏幕上,那个叫陆生辰的演员,用一种他从业二十年都未曾见过的表演方式,将“审讯”二字演绎成了无声的凌迟。
老刘端着咖啡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死死盯着屏幕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个疯狂的、足以颠覆整个宣传计划的念头,如藤蔓般在他脑中滋生、蔓延。
宣发方案上白纸黑字写着要“深情”、“权谋”。
可他看着这段素材,心脏狂跳。
这……才是真正的爆点。
他拿起电话,手指悬在宣发总监的号码上,犹豫了数秒,最终却又猛地挂断。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屏幕里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身影,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光芒。
或许……这一次,可以不用按常理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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