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人潮汹涌,数千双眼睛死死盯着告示前的那个身影。
海风吹动着陈文亮的官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脸上的凝重。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借着内力传遍了整个码头,盖过了嘈杂的海浪与人声。
“奉陛下旨意,自今日起,太仓港设立‘通行符发放所’,凡大明及海外商船,欲出海贸易者,皆需申领通行符!”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嗡嗡作响。
陈文亮眼神一凛,声音陡然拔高:“肃静!”
他顿了顿,待人群稍安,继续宣布那决定无数人身家性命的规则:“通行符分三等。一等‘红符’,朱砂为底,金龙为印,持此符者,可远航西洋,通商万里,受我大明水师庇护。二等‘金符’,黄铜为底,玄鸟为印,持此符者,可携带火器自卫,航线远近,视所报备货物而定。三等‘黑符’,玄铁为底,鱼纹为印,持此符者,限在近海诸地贸易,不得携带违禁之物!”
“最重要的一条!”陈文亮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每张通行符,皆需绑定船主姓名、船只形制、预定航线与主要货品!一船一符,一航一报!若有私自更改航线、夹带私货者,一经查获,吊销通行符,船主十年内不得再入我大明海疆!”
规则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了所有商人的心头。
严苛,却又透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机遇。
红符的“水师庇护”,金符的“火器自卫”,这不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保障吗?
人群中,陆九章手持算盘,指尖翻飞快得几乎看不清。
他身边的小吏奋笔疾书,额头已见了汗。
片刻后,陆九章停下动作,对一旁微服私访的户部侍郎赵烶低声道:“大人,仅今日首批申领的三百七十二艘商船,若按此规矩,刨除各项成本,一年预计可为国库增税银八十万两!这还只是太仓一地!”
赵烶倒吸一口凉气,望着那井然有序排队申领的队伍,眼中满是震撼:“这哪里还是市舶司,这分明是要做天下的商贸枢纽,要用这小小的符牌,给整个海洋定下规矩!”
消息随着商船传遍四海,半月后,一队金发碧眼的葡萄牙使团抵达了京城。
奉天殿内,领队的使臣佩德罗昂着高傲的头颅,用生硬的汉话说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我们葡萄牙的船只,是上帝赐予我们在海洋上自由航行的权利,我们靠自己的勇气与海图探索世界,从不需要任何人的许可。”
御座上的朱允熥面无表情,只是轻轻一挥手。
一名太监立刻呈上一宗卷宗,高声念道:“《好望角炮击案卷》!洪武三十一年秋,你国三艘武装商船,无视我大明海疆警告,擅闯南洋龙牙门海域,经我大明水师三次警告无效后,予以击沉两艘,俘获一艘。若无通行符,此,便是下场!”
佩德罗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显然知道这件事,却没想到大明会如此直白地当众揭开。
朱允熥并未看他,又示意呈上另一份图表。
“《海贸利税表》!”太监的声音再次响起,“凡持有我大明通行符者,可在我朝所有藩属国港口享受优先交易权;可在马六甲、占城等地上百个免税港进行补给;遭遇海盗或风暴,可向最近的大明水师巡航舰队求援。而不持符者,等同海盗,我大明水师及所有持符商船,皆有权予以捕拿或击沉!”
胡萝卜加大棒,一软一硬,砸得佩德罗头晕目眩。
自由航行?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自由不过是个笑话。
大明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宣布规则。
要么遵守,要么灭亡。
佩德罗脸上的傲慢早已荡然无存,他沉默了良久,终于深深地弯下了他高贵的腰,用近乎谦卑的语气说道:“陛下,我……我代表葡萄牙王国,希望能申领二十张红符。”
夜深,坤宁宫。
徐妙云呈上一封密奏,神色凝重:“陛下,燕王府的人正在江南一带,通过各种渠道暗中收购西洋海图,似乎想绕开朝廷控制的航线,自行出海。”
朱允熥接过密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买不到真正的海图。传朕旨意给吴明达,让他将我们最新测绘的所有季风图、洋流图,全部加印上‘枢密院监制’的云龙水印。民间市面上能买到的,必须是几年前的错版,把几处关键的暗礁和风暴季的标注,都给我改了!”
他又转向侍立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沈铁山:“这个月,北洋舰队不是要去辽东巡航吗?顺道去一趟渤海口。如果‘恰好’遇到一艘因为‘风暴’而迷航的葡萄牙商船,就发扬一下我大明的仁义,把他们‘救援’到天津港好生招待。要让那些想走野路子的欧洲人知道,在这片海上,谁才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人!”
沈铁山心中一凛,立刻领命:“遵旨!”
与此同时,江南各地开始出现“伪造通行符”的案件。
几艘胆大包天的商船,用仿制的黑符企图蒙混过关,结果在出海口就被海关的稽查人员当场查获。
朱允熥下令,将查获的假符在南京城门下当众焚毁。
烈火熊熊,百姓围观。
他又命陆九章当场公布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秘密。
“陛下圣明!”陆九章高声道,“每一枚真正的通行符,其背面都暗藏着一组由钦天监星象算法和户部库银密码共同生成的数字密印!此密印双钥生成,三日一更!只有在海关的特制验符铜镜下,才会显现正确的序列。任何伪造,都将无所遁形!”
百姓们听得云里雾里,但都听懂了一件事——这通行符的防伪技术,神鬼莫测!
有人惊叹:“我的天,这法子,怕是连算盘都算不出来是什么密!”
自此,通行符的权威深入人心,成了比白银更硬的通货。
在某些黑市,一张红符的价格甚至被炒到了千两纹银,依旧有价无市。
数月后,白四娘的船队再次从南洋满载而归。
这一次,她船上带去的不再是传统的丝绸瓷器,而是由“官办织坊”生产的新式细布。
这种细布比西洋的呢绒更轻便透气,在湿热的马六甲,几乎是一上岸就被当地的苏丹和贵族们抢购一空。
返航时,她的船舱里装的不再是香料宝石,而是满满的硫磺与优质铁矿。
吴明达连夜测算后,激动地向朱允熥奏报:“陛下!白船主的这次贸易,为我们换回了足以制造三千支火铳的战略物资!若能有九成的商船都效仿此法,不出三年,我大明火药便可完全实现自产,再也无需从倭国或佛郎机人手中高价进口!”
朱允熥朱笔一批:“准!命工部即刻增设‘海料司’,专司海外战略物资的输入、调配与核算!”
一个深沉的夜晚,渤海湾外,月黑风高。
一艘没有任何旗帜,连船帆都染成黑色的走私小船,正试图借着夜色偷渡出海。
突然,数艘巨大的黑影从黑暗中包抄而来,正是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北洋舰队!
沈铁山亲自带人登船,船上的人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尽数制服。
一番搜查后,锦衣卫从船舱的夹层里,搜出了一封用油纸包裹的密信。
信,被连夜送到了朱允熥的案头。
展开信纸,上面是朱棣那熟悉而又锋利的笔迹,内容更是触目惊心:“若能助我寻得远洋海船三百,绕开伪帝之封锁,待我事成之后,许你江南为王,世袭罔替!”
朱允熥面无表情地看完了信,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只是静静地将那张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信纸,投入了身旁的火盆之中。
火苗舔舐着纸张,将那“江南为王”的字迹化为灰烬。
“他想要船?”朱允熥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朕偏要让这天下的每一艘船,从龙骨到桅杆,都刻上‘大明监造,通行四海’这八个字。”
火光映照着他年轻而深邃的脸庞,他的目光越过跳动的火焰,望向墙上那副巨大的世界海图。
图上,那条由一面面龙旗串联起来的黄金航线,正从大明的心脏,一直延伸到未知的远方。
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火中的灰烬说,又像是在对整个天下宣告:“朱棣啊,你争的是一个王位……而朕要的,是重新定义‘天下’。”
海风从殿外呼啸而过,仿佛有千万艘悬挂着红符金符的巨舰,正在星辰大海之间破浪前行,驶向一个由他亲手缔造的全新纪元。
整个大明,仿佛一台被上了发条的精密机器,在通行符的驱动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太仓港的灯火彻夜不熄,陈文亮作为这台机器上最重要的齿轮之一,几乎是以港口为家,每日都要亲自核对所有出入港船只的符牌记录,确保万无一失。
这一夜,他像往常一样,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中核对着白日的记录,手中的毛笔在一排排工整的字迹上划过。
突然,他的笔尖停住了,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反复看着手中的三份记录簿,又抬头望向窗外漆黑如墨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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