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合上笔记本电脑时，后颈已经泛起酸意。
基金会线上会议开了三个小时，学徒筛选标准讨论到最后，小杜提议增加家庭困难程度权重，他想都没想就否了：阿诚昨天拆坏变速箱时眼睛亮得像星星，这比任何贫困证明都珍贵。
手机在桌面震动的瞬间，他正揉着太阳穴。
屏幕亮起的蓝光里，小周两个字格外刺眼——这姑娘在市立三院上夜班，此刻该在病房巡查，怎么会发消息？
加密文件的提示音像根细针，扎得他指尖发麻。
点开音频前，他先退出所有社交软件，又检查了三遍防火墙。
背景音里先传来消毒水的气味（他太熟悉了，前世守在爸妈病房时，这种气味总黏在护士服上），接着是重物拖拽声，然后是那个低沉男声，像生锈的齿轮：老周头，川晚给的营养费够买几盒降压药？
我听说下周医保系统要升级...
林川的呼吸突然粗重。
音频里传来老周叔的咳嗽声，带着肺气肿特有的嘶鸣：小周她妈走得早，这丫头就认个死理......
认死理？新声音插进来，林川立刻听出那是秦世昌。
这位宁州健康联盟会长总爱用慢条斯理当面具，此刻尾音却像淬了冰，我们不是不帮，是要帮得合规。
你家小周在护士站夸川晚基金会夸得太勤，上个月护理考核评分怎么就降了？
手机啪地摔在桌上。
林川霍然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音频波形，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前世爸妈住院时，秦世昌的人就总在病房外转悠，说民间基金会不专业，当时他只当是同行竞争，现在才明白，那是围剿的开始。
凌晨一点的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桌上的教学记录哗哗翻页。
阿诚的个性化方案飘到脚边，他弯腰捡起，纸页上动手能力：五星的批注被他的指腹蹭得发毛。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想起阿诚抱着旧扳手的模样——那孩子说我爸修了二十年自行车，扳手比我还大时，眼睛里有团火，和父亲当年在机械厂修机床时一模一样。
不能让这团火被掐了。林川对着窗户里自己的影子说。
他摸出烟盒又放下，前世父亲肺癌晚期时，他就是这样在走廊里一根接一根抽烟，把嗓子咳得像破风箱。
现在他反而笑了，掏出手机给小周回消息：保存好原始文件，明天早八点，社区后巷老槐树底下见。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系统提示音轻响。
他没看，现在没心思关心签到奖励——但屏幕还是亮了，【今日签到地点：川晚公益办公室（已连续7天）】【奖励：公益资源包×3（内含《非营利组织财务披露标准》修订稿、省级基金会查账记录、空壳机构特征清单）】。
林川盯着这些字，突然想起昨天赵老太太说的守住什么。
以前他以为守住的是父母的健康，现在才明白，要守住的是阿诚眼里的光，是老张握着他手说你们把我们当人看时的温度，是所有被秦世昌们踩在脚下的不合规的善意。
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在林川后背织出一片暖黄。
周秀芬把剥好的鸡蛋塞进他手里时，他正盯着父亲的工装裤发呆——那条裤子膝盖处补了三块补丁，前世最后一次见父亲时，它被化疗药物染成了暗黄色，现在却沾着新鲜的机油，在晨光里泛着金属的光。
你爸今早买菜回来，说小区门口新设了健康管理站。周秀芬往他碗里添了勺粥，瓷勺碰着碗沿叮当作响，穿蓝马甲的小伙子拦着老张头，说川晚是野路子，没资质。
林建国把报纸拍在桌上，老花镜滑到鼻尖：那小张还说，要登记老人健康信息才能领鸡蛋。
我瞅着那登记本，和上个月社区发的健康表差不多，就是盖的章换成了宁州健康联盟。
林川剥鸡蛋的手顿了顿。
他看见母亲的指甲缝里还沾着超市的条形码印子——她凌晨四点就去上早班，理货时总爱用指甲划开纸箱。
前世母亲确诊那天，也是这样的指甲，抓着病床栏杆，把条形码印子蹭得满床都是。
妈，真正想帮人的人，不怕被说没资质。他把剥好的鸡蛋塞进母亲手里，就像您当年在超市，顾客说便宜鸡蛋不新鲜，您就蹲在货架前，把每颗蛋都对着光给人看。
周秀芬愣了愣，忽然笑出眼泪。
她抹着眼睛去收碗筷，林川看见她蓝布衫的袖口磨得发白——和前世临终前穿的病号服一个颜色，只是现在沾着粥香，而不是消毒水味。
中午的社区后巷飘着槐花香。
苏晚穿件浅绿衬衫，领口别着社区工作牌，见他过来，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金属U盘：纪委派驻组的林主任是我大学学姐，上周还一起吃过饭。
林川把小周的录音拷贝过去时，指尖触到U盘的凉意。
苏晚突然按住他手背：你确定不先找媒体？
上次那个民生记者说，只要有实锤，头版头条......
现在曝光是情绪战。林川抽回手，从公文包里抽出几页纸，系统这七天给的资源包，有慈善项目申报模板、第三方审计流程，我比对过联盟的年报——他指着纸上用红笔圈出的数字，他们申报受助人数是三千二，可市慈善总会备案的只有两千一。
苏晚凑近看，发梢扫过他手背。你变了。她轻声说，以前你总说只要能救爸妈，什么手段都行，现在......
现在我知道，救爸妈要靠健康，救更多人要靠规则。林川抬头望向后巷尽头的老槐树，阳光透过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秦世昌们玩的是合规游戏，那我们就用更合规的方式拆穿他们。
苏晚没说话，只是把U盘攥得更紧。
风掀起她的衬衫下摆，露出里面戴着的银镯子——那是他去年生日送的，刻着晚川两个小字。
深夜十一点，川晚公益办公室的台灯亮得发白。
林川把三份资源包摊在桌上，《空壳机构特征清单》第7条写着：频繁变更合作医院，且无合理医疗需求说明。他翻出联盟近三年的合作名单，指尖在市立三院和仁爱肿瘤医院之间来回移动——小周说过，最近联盟总往仁爱送病人，可市立三院的设备明明更先进。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
【签到成功】【奖励：信息透视卡×1（可查看任一注册机构近三年未公开财政数据盲区，时效30分钟）】
林川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小周发消息时的备注：录音是趁换药时躲在清洁间录的，手一直在抖，怕被护士长发现。想起老张昨天拍着他肩膀说：我这把老骨头能活过五年，全靠你们找的中医，比那些说合规的药强多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起来，打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林川摸出手机，打开日历，周六上午九点的日程备注是：市民广场公益宣讲会。
他又看了眼信息透视卡的说明，最终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抽出张白纸，用钢笔写下三个大字：等时机。
墨迹在纸上晕开，像团正在生长的火。
雨停时，东方泛起鱼肚白。
林川收拾好材料，瞥见老工具箱上的铜钥匙吊坠——赵老太太说这是太爷爷的，现在它正沾着晨露，在晨光里闪着温润的光。
他拎起公文包走向门口，路过前台时，瞥见明天的日程表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市民广场四个字。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照见墙上挂着的照片：阿诚举着修好的变速箱笑，老张和父母在基金会周年庆上碰茶杯，苏晚在社区活动里教老人用智能手机......
林川摸了摸照片里自己的脸——那是去年冬天拍的，眼里还带着前世的焦虑。
现在他对着玻璃门里的影子笑了笑，转身走进电梯。
电梯下行时，他听见手机在公文包里震动。
不用看也知道，是系统提示他今日签到地点：市民广场临时舞台。
晨光透过电梯顶的通风口洒进来，在他肩头镀了层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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