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钥匙的纹路，像极了母亲缝在他旧外套里的盘扣。
林川的指尖在口袋里轻轻蹭过，厨房瓷砖上倒映出他微微弯起的嘴角——这是他连续第七天没碰系统后台了。
叮——
煤气灶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出神。
林川手忙脚乱去关火候，蒸腾的白雾里，他看见玻璃推拉门外站着个人影。
苏晚的马尾辫沾着晨露，手里提着个竹编小篮，篮口露出几枚带着草屑的土鸡蛋。
今天想吃煎蛋吗？她笑着晃了晃篮子，目光扫过他围裙上的油渍，你妈该骄傲了，她儿子终于会颠锅了。
林川把糊了边的粥往旁边挪了挪，耳尖有点发烫：比敲代码难多了。他接过鸡蛋时，指尖触到苏晚掌心的温度——她最近总说值班表调整，可他昨天分明看见社区群里张阿姨在晒六点半苏晚帮忙搬米面的照片。
我来搅粥。苏晚熟门熟路地接过木勺，米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包味，前天王奶奶说，你妈在菜市场跟人夸你会熬南瓜百合粥，把卖百合的大姐都逗笑了。
林川往锅里撒枸杞的手顿了顿。
前世母亲总说妈妈不馋，你吃，此刻厨房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他忽然想起今早翻旧相册时，发现母亲二十岁的照片里，她穿着碎花裙站在合唱团的队伍最前面，领结系得端端正正。
粥要溢了！苏晚的轻呼让他猛地回神。
他手忙脚乱去盖锅盖，却见母亲举着手机从客厅晃进来，镜头直对准他发红的耳尖：发朋友圈，标题就叫林总下岗第一天！
妈！林川的抗议被父亲的笑声盖过。
林建国正蹲在厨房门口修老自行车，螺丝刀在晨光里闪着亮：你妈昨天研究了半小时怎么开美颜，说要让老同事看看儿子给她当厨工。
爸你还说！林川去抢母亲的手机，周秀芬灵活地躲到苏晚身后，三个人的笑声撞在瓷砖墙上，震得窗台上的绿萝叶子都颤起来。
这时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林小雨抱着笔记本电脑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公司楼下的露水。
她原本准备说哥，新服务器合同需要你签，可话到嘴边就哽住了——哥哥正举着锅铲追母亲，父亲扶着自行车笑得直拍大腿，苏晚端着粥碗站在中间，眼睛弯成月牙。
小雨？林川最先发现她，手忙脚乱把锅铲藏到身后，你怎么来了？
取......取上次落在书房的资料。林小雨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哥哥围裙上的粥渍，又落在母亲手机屏幕上还没发送的视频预览——画面里哥哥的头发翘着，像小时候偷吃糖被抓住时的模样。
她在门口站了十分钟。
直到周秀芬发现她，喊着小雨快来喝热粥，她才把笔记本往怀里拢了拢，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川晚集团高管群的提示音在她走出巷口时响起。
林小雨盯着对话框里林总连续七日未登录系统后台的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三秒，突然点开群公告编辑栏。
即日起，川晚集团决策权移交联合管理委员会，我与苏晚共同执掌。
林川——正式退休。她对着手机里刚拍的照片发愣：窗台上那枚铜钥匙正躺在晨光里，纹路像极了母亲缝衣针的弧度。
小雨姐！小杨的声音从巷口传来，老刀叔说林总在院门口刷碗，你不去看看？
林小雨把手机揣进兜里，抬头正看见老刀拎着巡逻棍走过来。
老刀的胶鞋沾着晨露，看见她时咧嘴一笑：林总现在天天在这儿？
我早上巡逻，看他蹲在院门口刷洗碗筷，水溅得裤脚都湿了。
他说不当总了，就叫川子吧。老刀挠了挠后脑勺，昨儿你室友小杨来说，你哭了。
她说以前看你哥开会像打仗，现在看他煮粥，才觉得......他真活过来了。
林小雨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三天前董事会上，哥哥把系统奖励账户的资金全部转入公益基金时的模样——那时他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和小时候给她修坏了的布娃娃时一模一样。
其实他一直没走远，只是以前背对着他们。
林川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攥着滴着水的洗碗布。
晨光里，他眼角的细纹比从前淡了，嘴角的弧度却深了——那是前世他们挤在出租屋吃泡面时，他总说等哥赚了钱的表情。
林小雨转身就走，却在转角处听见哥哥喊她：晚上回家吃饭，妈说要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她没回头，只是加快脚步往公司走，包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群公告下已经有二十三个高管点了赞，最后一条是苏晚发的：附议。
当晚的社区服务站里，苏晚对着电脑屏幕发愣。
周秀芬的心理评估报告摊开在桌上，抑郁量表的红色标记从三个月前的67分，一路降到今天的0分。
备注栏里，小陈护士的字迹歪歪扭扭：长期压抑的主体性开始复苏，建议鼓励其参与公共表达。
她翻到附件页，一张泛黄的信纸滑出来。
周秀芬的字带着年轻时的工整，开头写着：我不是谁的母亲，我是周秀芬，我想唱完属于自己的歌。
苏晚的手指轻轻抚过周秀芬三个字。
她想起今早厨房里，林川母亲举着手机录视频时，嘴里哼的正是《洪湖水浪打浪》的调子——跑调跑得厉害，可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
午夜的老屋书房里，林川翻开一本空白笔记本。
台灯暖黄的光漫过纸面，他笔尖悬了很久，终于落下：守护日记·第一日。
墨迹未干，手机在桌角轻轻震动。
【今日亲情值+3】
【累计1003（超出原上限）】
他没去看系统提示，只是合上本子，走到阳台。
远处巷口，小杨正踮脚帮林小雨调试直播设备，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两人的脸。
林川眯起眼，看见屏幕上的预览标题：《今晚八点，听秀芬阿姨唱〈洪湖水〉》。
万家灯火在夜色里流淌，像撒了把星星。
林川忽然明白，那些曾经需要系统提醒的签到，那些必须用奖励丈量的陪伴，原来早就悄悄变了模样——当他不再盯着手机等提示音，当母亲开始为自己的歌声骄傲，当父亲修自行车时的笑声能传过三条巷子，所谓的签到，早就融进了每一口热粥的甜香里。
川子，睡了没？
父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林川探身往下看，看见林建国举着个蓝布包站在院里，布包边角磨得发白，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
你妈翻箱底翻出个老物件，林建国拍了拍布包，我瞅着像是我年轻时在工坊记的日志，有一页......他顿了顿，抬头朝林川笑，明儿拿给你看？
夜风掀起林川的衣角，他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父亲时，老人攥着他的手说：小川，爸没文化，就想看着你...
好。他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落在窗台的月光，明儿早上，我熬你爱喝的小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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