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在床头柜上投下淡金色的格子。
林川闭着眼睛摸到手机，拇指习惯性地划过屏幕唤醒系统界面——家徽边缘的藤蔓纹路还泛着暖光，可“亲情值”那一栏的数字像被按了暂停键，802这三个数字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刺眼。
他猛地坐直身子，睡衣领口滑到肩头也顾不上了。
系统提示音向来很准时，昨天他陪爸妈在小区花园里走了三圈，晚饭后又和妹妹窝在沙发上看了两集她新追的综艺，按理说亲情值应该涨个十几点。
可现在时钟指向七点半，距离上次更新已经过了26个小时，数值却纹丝未动。
“叮——”微波炉响了一声，厨房传来母亲周秀芬的喊声：“小川，你爸熬的南瓜粥要糊了！”
林川应了一声，但没急着起身。
手机屏幕在他掌心发烫，他鬼使神差地点开相册，翻到去年妹妹创业初期的照片。
那是一场社区举办的小型路演，林小雨站在蓝色桌布搭的展台后面，举着自己设计的养老APP流程图，笑出了小虎牙。
背景里，他正被几个记者围着举着话筒，西装笔挺，脸上带着标准的创业者微笑。
照片里的妹妹和此刻培训室里“鲜活可爱”的姑娘重叠又错开。
他突然想起昨天陈姨拉着小雨的手时，妹妹手腕内侧有块淡粉色的疤——那是三年前她为了赶项目，在公司煮泡面时被开水烫的。
当时他在谈融资，只让助理送了烫伤膏，连句“疼不疼”都没问。
“小川？”父亲林建国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你妈说你最近总看手机，莫不是工作又累着了？”
林川猛地把手机塞进裤兜，起身时膝盖撞得床头柜“咚”地响了一声。
他挤出一个笑容：“爸，我今天得去小雨公司看看财务——她上次说报销流程卡住了。”
“该去该去。”周秀芬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围裙上沾着南瓜籽，“你妹那孩子，什么都自己扛。上次我见她黑眼圈重得像画了烟熏妆，问她就说‘熬夜赶进度’……”
林川喉咙发紧，接过母亲递来的瓷碗，粥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眶。
他突然想起系统里“亲情值”的计算规则：每陪伴家人一小时加一点。
可如果对方根本没从陪伴中获得温暖，这数值是不是就成了自欺欺人的绩效指标呢？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小雨科技的办公室。
林川站在妹妹的工位前，手指悬在键盘上微微发抖。
他借口帮着整理财务资料，登录了公司共享云盘——这个操作他以前经常做，美其名曰“帮妹妹把关”。
云盘界面跳出来时，他鬼使神差地往下拉了拉滚动条。
最底层有个加密文件夹，命名为“个人流水备份”。
密码框在屏幕上闪着冷光，他鬼使神差地输入了母亲婚嫁金账户的末六位——那是三年前母亲过户账户时，他帮着设置的。
“滴——”解锁成功的提示音像一根细针扎进了他的耳膜。
近三年的银行流水铺满了屏幕，最醒目的是每月15号的固定转账：“宁州心理援助中心”，5000元，备注“匿名”。
最后一笔是三天前，金额没变，附言栏多了一行小字：“谢谢张医生，今天终于敢说出口——我不是幸运的那个。”
林川的指尖抵着桌沿，指节都泛白了。
他想起上周家庭聚餐时，妹妹举着香槟说“哥你看，我公司估值破千万了”，当时他拍着她的肩膀笑着说：“我就说我妹最棒。”可照片里那个举着流程图的姑娘，眼里的光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手机在他掌心震动，张医生的名字跳出来时，他几乎是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林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冷静得像消毒水，“我不能透露患者隐私，但可以告诉你——有些人来咨询，不是因为崩溃，而是太清醒。她们知道家人有多努力，所以更不敢哭出声。”
林川望着窗外的梧桐树，阳光在叶片上碎成了金箔。
他想起妹妹总说“哥你忙你的，我能行”，想起她把所有心理咨询记录藏在“创业成本核算”的封皮下，想起自己每次递支票时说的“这是哥给你的启动资金”——原来那些钱，都是妹妹拿母亲给的陪嫁金做抵押贷的款。
“你哥做得很好。”张医生的声音突然放轻，“但她不需要另一个‘完美哥哥’，她需要一个能接受她脆弱的人。”
电话挂断的忙音里，林川摸到桌角的全家福。
照片里的妹妹穿着红裙子，笑容标准得像杂志封面，可眼神深处有块空洞，像被谁轻轻挖走了一块。
当晚的老屋飘着糖醋排骨的香气。
林小雨咬着筷子看着哥哥：“哥，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平时来吃饭都抱着电脑回消息。”
“今天不忙。”林川夹了块排骨放进她的碗里，排骨上的糖色在暖光里发亮，“妈说你最近总吃外卖，我特意让她做了你爱吃的。”
林小雨的筷子顿了顿，低头扒饭时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哥，我没那么娇贵……”
“我知道。”林川打断她，伸手去拿茶几上的纸巾，手腕却“不小心”碰倒了水杯。
清水“哗啦”一声泼在林小雨放在沙发上的背包上，她惊呼一声扑过去，林川已经抓起纸巾蹲在地上：“我来我来，你包里有重要东西吗？”
“没、没有！”林小雨的声音发紧，可就在她抢背包时，一本皮质笔记本“啪”地掉在两人中间。
林川眼疾手快地捡起，封皮上“创业成本核算”几个字是妹妹的字迹，翻开却是密密麻麻的心理咨询时间表：“10月8日14:00张医生情绪疏导”“11月3日15:30沙盘治疗”，每页边缘都画着小小的乌云，有的乌云里透出几缕阳光。
“哥！”林小雨猛地抢回本子，指尖因用力泛着青白，“你别管这些……我不想让你担心。”
林川望着她发红的眼尾，喉咙像塞了一团浸水的棉花。
他想起云盘里那笔抵押贷的记录，想起妹妹每次说“我能行”时扬起的下巴，突然轻声问：“抵押妈妈给你的钱……疼吗？”
空气骤然凝固。
窗外的晚风掀起纱帘，吹得餐桌上的烛火摇晃，林小雨的眼泪“吧嗒”一声掉在笔记本封皮上，晕开了一片模糊的墨渍。
“哥，我不是不想说。”她抽噎着，声音像被揉皱的纸，“你总说‘有哥在’，可我看着你为爸妈跑医院，为我谈投资，熬得眼睛通红……我要是说我害怕，说我撑不住，那谁来当你的盔甲？”
林川伸手帮她擦眼泪，指尖触到她脸上的湿意时，才发现自己也在哭。
他想起系统里停滞的亲情值，想起老吴医生说的“孝心病”，终于明白：原来他给的不是爱，是压力；他要的不是陪伴，是扮演救世主。
深夜的书房里，林川把妹妹的银行流水一张张铺在桌面。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宁州心理援助中心”的转账记录上镀了一层银边。
他在最上面压了一张便签，字迹有些潦草：“我以为我在拯救你们，原来我一直活在自己的救世主剧本里。”
手机突然震动，系统界面跳出刺目的红光：【警告：亲情值停滞！
检测到核心家庭成员存在未化解心理创伤。
建议触发“反哺机制”——以平等身份共同面对伤痛，而非单向补偿。】
下一瞬，屏幕自动跳转，新页面上的字在月光里泛着暖光：【可消耗50万现金+10天签到进度，开启“共情回溯”功能（限时24小时）】。
林川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久到月光在桌面移动了三寸。
他抬起手，指尖悬在“确认”键上方，又轻轻落下。
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泛红的眼尾。
点击的瞬间，一阵眩晕袭来，他下意识地扶住桌沿，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有个穿着蓝裙子的小姑娘正踮脚够书架顶层的童话书，身后传来少年的笑声：“小雨等等，哥帮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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