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推开门时，厨房飘来糖醋排骨的香气。
周秀芬正踮脚从橱柜顶层拿青花瓷盘，林建国坐在餐桌旁擦扳手，油亮的金属件在暖黄灯光下泛着蜜色。
爸，我跟您说个事儿。林川把公文包搁在玄关，特意绕过母亲刚拖过的地面——前世总嫌她唠叨别踩湿脚印，现在每道水渍都像刻进心里的地图。
林建国头也没抬，扳手在指节间转了个花：又要往老工坊投钱？
我可跟你说，那些老伙计能聚一块儿喝二锅头就行，别整虚的——
是苏绣非遗的合作。林川在他对面坐下，抽出手机调出合作意向书，系统今天给的奖励，沈阿姨那边想联名做匠魂系列。
擦扳手的动作突然顿住。
林建国的粗茧蹭过手机屏幕上沈清婉三个字，喉结动了动：沈阿姨......是不是当年给厂里劳模绣过先进个人袖章那位？
林川愣住。
他昨天查过沈清婉的资料，老人家确实在八十年代给宁州机械厂供过绣品，但具体细节系统没给——父亲怎么会记得？
您怎么知道？
怎么不知道？林建国把扳手轻轻搁在桌上，指腹摩挲着桌沿一道旧疤，那是林川十岁时拿铅笔刻的川字，七九年我拿市级劳模，红绸袖章就是她绣的。
金线走的回字纹，洗了八次都没脱线。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浮起少年人才有的亮，那时候她才二十出头，蹲在车间门口绣，我们打磨零件的声音她都不嫌吵，说机器响着，针脚才稳。
周秀芬端着排骨过来，闻言笑出细纹：你爸把那袖章收在木箱底，去年大扫除我翻出来，他还急得直跺脚。
林川喉咙发紧。
他突然明白系统为什么会推这个合作——不是简单的商业资源，是两根断了三十年的线头，终于要打上结。
所以您觉得...
她懂我们。林建国拍了拍他手背，粗糙的触感像砂纸磨过心尖，就按你说的，用老机器修复过程做设计。
围裙要厚帆布的，工具包得能塞得下卡尺和油石。他突然压低声音，对了，让小杜多拍点我们修机器的镜头，特别是老蒋那倔老头拧螺丝的样子——他当年为了个零件跟厂长拍桌子，现在倒成宝贝了。
林川连夜让运营团队对接沈清婉工作室。
凌晨三点收到设计初稿时，他正蹲在工坊门口吃周秀芬塞的茶叶蛋——老技工们打着手电翻仓库，说要找台有故事的老机器当设计原型。
就那台1972年的牛头刨床！老蒋的大嗓门穿透夜色，当年厂子里都叫它铁老虎，结构复杂得能吃人！
众人哄笑中，林川跟着挤进仓库。
灰尘在光束里跳舞，那台老刨床裹着油布，像头沉睡的巨兽。
掀开油布时，老蒋的手在抖——金属外壳上还留着几道深可见骨的划痕，是某次操作失误时飞溅的铁屑划的。
关键是摇臂凸轮。老马翻出泛黄的图纸，手指点着一处断裂的线条，这玩意儿早停产了，现在的小年轻连看都没看过。
老蒋蹲下去摸那截锈蚀的残件，指甲缝里全是黑油：造不出来的，现在谁还会车这种老型号？
林建国突然蹲下，用卡尺量残件的弧度。
他的老花镜滑到鼻尖，白头发沾着灰尘：这形状......像食堂蒸笼的提手。
啥？老蒋瞪圆眼睛。
七六年冬天，凸轮坏了，车间等配件等了半个月。林建国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在说一段埋在心底的老电影，我偷偷拿食堂蒸包子的提手改的，直径差半毫米，弧度多两度——他抬头笑，那时候周秀芬是食堂帮工，还骂我偷公家铁皮。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爆发出哄笑。
老蒋拍着大腿直喘气：怪不得那回修完机器，食堂蒸笼总往下掉！
合着是你小子给拆了！
林川看着父亲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前世整理遗物时，在父亲枕头底下发现的食堂饭票——每张都叠得方方正正，边角磨得发亮。
原来有些东西，他从来没忘。
用3D打印试试？林川掏出手机查参数，我联系了理工大的实验室，他们能按尺寸复刻。
假的！老蒋把卡尺一摔，打印出来的没温度，摸上去跟冰块似的！
林建国却捡起卡尺，在掌心蹭了蹭：打印可以，但得按我的尺寸来。他闭着眼，像在回放四十年前的记忆，长18.3厘米，弧度57度，重心偏移0.5毫米......
林川的呼吸一滞。
这些数据精准得可怕，前世他做医疗设备参数时，专家团队反复校准才达到这种精度。
爸，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那是我第一次......林建国的喉结动了动，让机器听我的话。
打印件送来那天，工坊挤得水泄不通。
林建国戴着磨破边的线手套，接过零件时，指腹在表面轻轻一蹭——和四十年前那个冬夜一样，他在找金属的温度。
装吧。他说。
摇臂凸轮卡进槽位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建国转动摇杆，齿轮开始咬合，发出低沉的轰鸣。
铁屑飞溅的弧线里，老蒋突然用袖子抹了把脸：它还活着......它还记得我们。
老马蹲在地上哭出了声，肩膀一抽一抽的：当年我被它刮伤过手腕，血滴在导轨上，现在......现在它倒像在给我擦伤口似的。
陈主任带着市电视台来的时候，机器正平稳地运作着。
镜头对准林建国侧脸时，记者举着话筒问：您觉得这台机器的意义是什么？
老人停下动作，望着飞溅的铁屑，像在看四十年前的自己——年轻的林建国，穿着磨破的工装，在车间里跟着师傅学看图纸，汗水滴在钢板上滋滋作响。
它不光是铁疙瘩。他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它记着我们流过的汗，熬过的夜，还有......被人当成宝贝的日子。
全场寂静。
林川站在人群后，悄悄点开系统界面——【工匠精神共鸣Lv.2达成，解锁国货联名资源池】的提示还没看完，手机震动起来。
是苏晚的消息：郑鸿远明天开发布会，主题是彻底告别人力配送时代。
当晚的紧急会议开了三个小时。
林川站在白板前，身后是小杜拍的《老机器的呼吸》——镜头里，林建国的手抚过刨床导轨，金属表面倒映着他鬓角的白发。
提前预售。他指着投影上的产品图，文案就一句：他们修的不是机器，是尊严。
运营总监迟疑：郑鸿远那边......
他要宣判终结？林川的手指叩在匠魂两个字上，我们就用这台刨床的轰鸣，给他当开场白。
预售上线一小时，订单破万。
林川回到工坊时，老技工们正围在火炉边煮茶。
林建国举着搪瓷缸，里面泡着周秀芬塞的枸杞：你妈说我最近气色好，非让我喝这个。
那是当然。林川在他身边蹲下，看火星子往上窜，您现在每天都在干最宝贝的事儿，能不好吗？
系统提示突然弹出：【亲情值980/1000】。
林川握紧手机，望着父亲被火光映红的脸——老人正和老蒋争论明天要修哪台旧车床，声音还是那么大，却像春风吹化了冻土。
郑鸿远的发布会请柬就搁在他口袋里，烫金的智能时代四个字有点硌人。
但此刻林川望着父亲眼里的光，突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掏出手机，给苏晚回消息：明天陪我去发布会吧。
窗外，老刨床的嗡鸣还在继续。
那声音不似新机器的尖锐，倒像首老歌，带着锈味，却暖得人心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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