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秋天总是阴雨连绵。一栋老旧居民楼的二楼出租屋里,张利民对着窗外的雨幕发呆。桌上摊开的考研英语真题集被雨水打湿了一角,他却懒得挪动。三天前房东陈阿姨又来催过房租,这已经是第四个月拖欠了。
再给我一周时间,陈阿姨,家教工资一发我马上交。
研究生考试还有不到三个月,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备战了。前两次都因为经济压力半途而废,不得不打零工维持生计。
肚子咕咕叫起来,张利民从塑料袋里摸出最后一个冷馒头,掰成两半,把大的一半放回去。馒头又干又硬,他接了点自来水就着咽下去。老家的父母上周来过电话,说卖了半亩地的菜籽给他凑了五百块钱,明天应该能到账。
利民啊,要不回家吧,村里小学缺老师......母亲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
我能考上!他几乎是吼着回答,然后立刻为自己的失控感到羞愧。
窗外雨势渐大,张利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强迫自己回到真题集上。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抓贼啊!女飞贼!
喊声由远及近,张利民还没反应过来,阳台的窗户就被人猛地推开。一个身影矫健地翻进来,带进一阵雨水和冷风。
张利民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后退时撞翻了水杯。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年轻女孩,二十岁上下,浑身湿透,黑色紧身衣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却结实的身材。她脸上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眼睛却亮得惊人,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你.......张利民嗓子发干。
女孩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眼神从惊慌迅速转为威胁。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近。
有没有看到一个女的跑过去?
有人在楼下问。
张利民和女孩对视着。她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像两团跳动的火焰,混合着恐惧、野性和某种他读不懂的东西。
那一刻,张利民鬼使神差地指了指墙角那个摇摇欲坠的简易衣柜。
女孩几乎是无声地滑进衣柜,张利民刚把柜门掩上,敲门声就响了。
开门后是两名校保卫处的保安,浑身湿透,满脸不耐烦。
同学,有没有看到一个女的跑进来?二十岁左右,穿黑衣服。
张利民心跳如鼓,喉咙发紧。
没......没有。
保安狐疑地扫视着这个不足十平米的房间,目光落在还在滴水的阳台窗户上。
刚才关窗不小心淋湿了。
张利民听见自己说,声音出奇地平静。
保安又看了几眼,终于转身离开。张利民关上门,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等他缓过神来,女孩已经自己从衣柜出来了,正歪着头打量他。
谢了。
她说,声音比想象中清脆。
你叫什么?
张......张利民。
杨芊芊。
她大方地伸出手,指甲修剪得很短,涂着剥落的黑色指甲油。
张利民犹豫了一下,握住了那只手。触感冰凉却有力,虎口处有层薄茧。
他们为什么追你?
话一出口张利民就后悔了。
杨芊芊笑了,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你的声音像猫。
她已经反客为主了。是的,整个过程中,他暴露出一个男人不该有的惊恐和应急反应。
他作出一个荒诞的选择,是什么左右了他在那一刻的决定。
是一种算法?
他是学计算机的,整天活在算法之中。
当一个陌生的女贼闯入,寻求你的保护,你将作何选择?为什么是这样一种选择?
那个瞬间,一定是这个女贼身上某种东西触动了自己,人有时候会身不由己,人有时候会十分荒诞,支撑这种荒诞的是某种算法。
好在有一种专业正在改变这一切,未来世界,所有的算法都接近理性和科学,当一个女飞贼出现在一个男子面前,无论她有多么敏捷、漂亮,等待她的只能是一个算法。
在漂亮的女飞贼面前,张利民竟然想入非非,无法把心思集中起来,对刚刚过去的惊险一幕作一次盘点。
她说他的声音像猫。
显然,你在她面前暴露出了什么?最柔弱的一面,某种东西的错配,一个男人很难表现得像猫,然而在灾难与怪象面前
,可能会,猫是可以应对一切的动物,猫的身上有着动物的本能与本质。猫似乎懂得某种算法,在它扑向老鼠、抓取食物的瞬间,它的表现奇特。
她说他的声音像猫。
我的大脑更像,因为我们都是不断演进算法的动物。
这点与偷儿类似。
怪不得那个瞬间我毅然选择将她藏匿,大脑正为某种算法左右着。他想。
大学生?她问。
考研的。张利民不自觉挺直了背。
已经毕业了,在准备第三次考试。
杨芊芊挑了挑眉,没说什么,但那种目光让张利民感到一阵刺痛——像是被看穿了贫穷和窘迫。
饿吗?她突然问。
张利民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刚才半个冷馒头根本无济于事。杨芊芊又笑了,这次多了几分真诚:走,我请你吃饭。
现在?外面还在下雨,而且那些人...
早走啦。杨芊芊已经走向阳台。
我知道有家火锅店后门,淋不到雨。
十分钟后,张利民坐在了杨家坪商圈一家火锅店里。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进正经餐馆。红油锅底翻滚着,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他的胃一阵痉挛。
杨芊芊熟练地点了一桌子菜,还要了瓶白酒。她脱掉外套后,张利民注意到她左手腕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怎么,好奇?
杨芊芊注意到他的目光,晃了晃手腕。
十五岁那年留下的,我爸的杰作。
张利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头涮肉。第一口热辣鲜香的牛肉滑进喉咙时,他几乎要哭出来。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杨芊芊给他倒了杯酒,也给自己也倒了杯,然后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杨芊芊的脸颊泛起红晕,话也多了起来。张利民得知她十六岁就离家出走,在重庆混了四年多,但具体做什么,她笑而不答。
结账时,张利民看到账单上的数字——268元,相当于他一周的生活费。
杨芊芊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随手抽出三张递给服务员。
不用找了。
走出火锅店,雨已经停了。杨芊芊说要送他回去,两人沿着步行街慢慢走着。
路过一家运动品牌店时,杨芊芊突然停下。
等我一下。
张利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闪身进了店。五分钟后,杨芊芊出来,手里多了个鞋盒。
给,耐克最新款,我看你那双鞋都快开口笑了。
张利民愣住了。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杨芊芊直接把鞋盒塞进他怀里。
就当谢谢你今天救我。再说了......
她凑近一步,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耳边。
我看你挺顺眼的。
张利民耳根发热,抱着鞋盒不知所措。就在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手机从口袋里滑落在地。
先生!您手机掉了!张利民弯腰去捡,却被杨芊芊一把拉住。
中年男人浑然不觉,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杨芊芊这才捡起那部崭新的手机,在手里掂了掂,嘴角勾起一抹笑。
运气不错。
她小声说,然后利落地拆开后盖,取出SIM卡掰断扔进垃圾桶。
张利民目瞪口呆。
你这是......偷窃!
杨芊芊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他自己掉的,我又没从他口袋里拿。
她看了看四周,迅速把手机塞进张利民的书包。
拿去卖了,够你三个月房租。
不行!这违法!张利民想把手机拿出来,却被杨芊芊按住手。
违法?
她冷笑一声。
你知道我每天怎么活下来的吗?
她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鼓鼓的钱夹,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塞进张利民口袋。
这是封口费,也是谢礼。别装清高了,考研哥,你比我更需要这个。
回到出租屋已经接近午夜。
张利民坐在床边,盯着桌上三样东西:新耐克鞋、偷来的手机和那叠带着杨芊芊体温的钞票。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棂,像是某种警告。
他翻开考研英语书,却发现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脑海中全是杨芊芊那双燃烧般的眼睛,和她灵活翻越阳台的身影。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生命状态——野性、危险却又自由得令人嫉妒。
张利民摸出口袋里的钱,数了数,足足八百块。足够付清拖欠的房租,还能买些正经复习资料。他的目光又落在那部手机上,心跳加速。
道德和生存,哪个更重要?这个问题像把钝刀,慢慢割着他的神经。
窗外,南京的夜色深沉如墨,雨声中似乎传达着许多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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