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散,城市已沸腾。
热搜榜首挂着刺眼的词条:#我们烧的是牢笼不是历史#。
视频里,一位中年男人跪在院中,手中《山海经》复刻本被火舌吞没,他声音嘶哑:“我儿子叫‘招弟’,从小被笑是贱命……可今天,我要他知道自己是谁。”火焰跃动,映出他眼角的泪痕。
同一时刻,全国上百个小区燃起小火堆。
有人烧族谱上的恶名,有人焚童年绰号签,还有孩子举着打印纸跑进院子:“妈妈!我不叫‘烦心’了!”火光照亮他们写下的新字——“我想当风”“她是会发光的女孩”“它是我家那只爱蹭脸的毛团”。
直播间在线人数突破三百万,弹幕几乎凝成实体:
(弹幕:我们村长老带头烧了祠堂里的命名册……说祖宗若真有灵,也不会想绑死子孙。
)
(弹幕:刚看见我爸偷偷把小时候给我起的‘铁蛋’写在纸上烧了……他背对着我没说话,但我看见他肩膀抖。
)
(弹幕:所以……神兽也不该叫‘饕餮’‘穷奇’?
它们真的喜欢这名字吗?
)
画面切换至南山脚下一栋废弃幼儿园。
斑驳墙皮剥落,滑梯锈成枯骨,唯有水泥地上一圈粉笔痕迹清晰可见——五个模糊影子围成环形,正缓缓转动,时而蜷缩如猫,时而伸展似犬,轮廓流动不息,仿佛由记忆塑形。
无名童蹲在中央,手指轻点其中一只。
“它昨天守门,今天陪我写作业。”他说得平淡,像在说天会亮、雨会停,“它们没有名字,所以能随便变样子。”
陈野站在门口,工装马甲兜里还揣着半块地脉酥。
他原本想用这个引出共鸣,测试“共契密度”是否能在无名状态下持续增强。
可此刻,酥饼卡在掌心,一句话堵在喉间。
他忽然懂了。
系统给的《国韵山海神兽图鉴》,每一页都写着真名、习性、出处,严谨得像博物馆标签。
可眼前这些影子没有条目,没有分类,甚至没有固定形态——却比任何一只觉醒神兽更接近“活着”的本质。
“你不吃这个?”他试探着递出酥饼。
男孩摇头,目光落在那团最靠近他的影子上:“它吃‘记得我’。”
空气微微震颤。
陈野呼吸一滞。
记得我——不是呼唤其名,不是供奉香火,而是“我曾看见你,在某个夜晚为我挡过风;我记得你,在我哭的时候默默趴在我脚边”。
这才是“无名共契”的核心。
不是遗忘,而是超越命名。
手机震动,沈薇来电接通免提。
“数据出来了。”她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冷静却带着震动,“焚烧行为触发了反向信仰潮,共契密度提升47%。最关键的是……那些写下新誓的人,脑波共振频率和神兽残识完全匹配。”
她顿了顿,“陈野,他们不再说‘我养了一只烛龙’,而是说‘家里那个负责暖床的’‘阳台晒太阳那位’……称呼变了,关系也变了。”
“名字是定义,”陈野望着地上流转的影子,低声说,“而‘家里那个’,是归属。”
就在此时,整座城市钟声骤响。
十二下,沉重如审判。
镜头猛地切至高空俯拍视角——城市最高钟楼顶端,一道漆黑身影振翅腾空。
哑言鸦双翼展开近三米,通体乌光流转,竟在空中划出灼热轨迹。
目标:市郊秘密研究所,“神兽真名破译工程”核心基地。
直播画面来自一架微型无人机,由平台临时授权接入。
观众只见夜幕下黑影俯冲,玻璃轰然炸裂。
哑言鸦直扑主控室,尖喙如刀划过服务器阵列。
数据灯疯狂闪烁,所有文件瞬间灰化,连备份硬盘表面都浮现出焦黑符文。
最后一帧屏幕残留文字:
【你说出它的名,它就死了。】
全场寂静。
紧接着,弹幕爆炸:
(弹幕:卧槽……这是警告?)
(弹幕:想起小时候外婆讲的——有些东西,叫了名字就会走丢……)
(弹幕:所以真名不是钥匙,是锁链?)
沈薇调取飞行轨迹重建图像,放大后,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鸦鸟翅膀划过的路径,竟构成一组失传已久的上古符文。
她一字一顿念出译文:“言止于诚,名生于忘。”
话音落下,远处巷口传来拐杖轻叩地面的声音。
陈野回头,只见暮色深处,一位老妪缓步而来。
她佝偻着背,手中陶罐封着红线,衣襟别着一枚残缺陶耳,纹路与无名童画中的影子惊人相似。
她没看陈野,只盯着那群转圈的小兽,喃喃道:“多少年了……终于有人能听见它们本来的声音。”
然后,她将陶耳轻轻放在男孩掌心。
“我能听见梦。”她说,“但你听得见它们。”静听妪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耳畔低语。
她将那枚残缺的陶耳放入无名童掌心时,指尖微微发颤,像是交付了一生的执念。
“我能听见梦。”她重复了一遍,目光终于转向陈野,“但你听得见它们本来的声音。”
风穿过破败的滑梯与锈铁架之间,卷起几片纸屑和尘灰。
陈野蹲下身,膝盖压在开裂的水泥地上,工装马甲口袋里的地脉酥早已凉透。
他望着男孩——这个从不说名字、却能让影子兽围成环形跳舞的孩子,忽然觉得肩上那股支撑了两百多天的劲儿,松了。
系统没提示,任务栏空荡如洗,《图鉴》残页在他背包夹层中悄然化为灰烬。
他知道,自己不再是“执笔者”。
“如果有一天,”他声音低哑,却清晰,“别人逼你给它们起名……你就带它们躲到这里。”他指了指四周斑驳的墙壁、塌陷的屋顶、粉笔画出的圆圈,“因为没名字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家。”
男孩抬头看他,眼睛黑得像夜,却又亮得像晨星。
他没点头,也没说话,只是轻轻把陶耳贴在胸口,像护着一颗刚孵出的心跳。
就在这时,地上的影子突然静止。
五团模糊轮廓缓缓聚拢,在粉笔圈中央汇成一团温柔的暗光。
没有形态,没有嘶吼,也没有神性威压——只有一种近乎呼吸般的律动,仿佛整个废墟都在轻轻起伏。
沈薇的声音最后一次从手机里传出:“共契网络已脱离系统锚点,自主运行。所有神兽残识开始退火归隐……陈野,你自由了。”
他关掉通讯,背起空荡荡的背包,拉链都没拉好。
走出幼儿园铁门时,身后传来粉笔划过墙面的沙沙声。
回头望去,无名童正踮脚在剥落的墙皮上写字。
第一行刚完成,字迹竟泛起微弱金光:
“我家有个不叫名字的朋友。”
刹那间,整栋废墟震颤了一下。
蛛网般的金纹从那行字蔓延而出,顺着墙角、地板、天花板爬行,勾勒出古老的祭坛图腾——无眼、无口、无名,唯有环抱之形,如母胎包裹初生。
这不是觉醒,是回归。
城市各处同步浮现异象:冰箱贴自动翻面,背面写着“阳台晒太阳那位”;流浪狗脖子上的破布条被人换成新织的毛线圈,绣着“饭搭子大黄”;小学生课桌涂鸦角落多了一行小字:“讲台下打呼噜的那个,谢谢你替我挡粉笔头。”
而高空之上,哑言鸦振翅掠过朝霞。千百年来第一次,它张开喙——
一声清越鸣叫撕裂晨雾,如婴啼,如初雷,响彻云霄。
那一瞬,所有正在直播的画面闪了一下。
下一秒,画面恢复正常,唯独背景音里残留一丝回响,久久不散。
而在某处地铁口的台阶上,一个穿着旧工装马甲的男人默默站定,举起摄像头,镜头缓缓扫过街边一位正低头点火的市民。
火苗窜起,照亮那人手中泛黄的书页——《山海经·南山经》复刻本。
直播标题悄然浮现:【今天,我们烧掉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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