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的黑屏持续了整整七秒。
七秒,对网络时代而言几乎是一场灾难。
可这七秒里,全国有十万三千六百二十一人同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名山野,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但没人记得内容。
醒来后,他们的手机都多了一条未发送的草稿:“我想说的,终于有人听见了。”
沈薇站在空荡的演播室中央,指尖还在颤抖。
平板上的图鉴界面如活物般蠕动,金色纹路攀上屏幕边缘,浮现出一行从未出现过的提示:
【心契·偿】达成临界值,执笔者可申请让渡权柄。
“你早就计划好了?”她声音轻得像在自语,却砸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墙角的摄像头还开着,直播并未中断,只是画面切到了备用镜头——演播室外的南山碑林,风拂过石碑林立的坡地,落叶扫过新刻的《民祀·家山海》主碑。
弹幕疯狂滚动。
(主播呢?刚才那句“轮到你写了”是啥意思)
(我他妈刚做了个梦!
梦见我把离婚协议烧了,给我妈打电话说“我过得不好”……谁懂啊!!
)
(陶耳流血了!注意看台面上那个罐子!它在发光!!)
(楼上+1,我家供的穷奇剪纸今早自动翻了个面……孩子说它笑了)
沈薇深吸一口气,手指划过那行金文。
确认框弹出:【是否启动权柄让渡程序?】她还没来得及点下,门外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梦聋童站在门口,赤着脚,裤腿卷到小腿,沾着露水和泥土。
他今年九岁,天生不能做梦,也因此从不说话。
可就在昨天,图鉴突然标记他为“心桥候选者”,系统备注只有四个字:无声载道。
他没看沈薇,径直走向碑林。
镜头自动追焦。
观众屏息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一步步踏上主碑基座,赤足踩在“家”字的最后一笔上。
忽然,他张开了嘴。
不是喊叫,不是哭闹,而是一段低缓、古拙的诵念。
音调陌生,语法错乱,却莫名押韵成章。
像是某种失落的语言,在血脉里沉睡千年,今日才被唤醒。
(卧槽!!梦聋童说话了!!)
(这段词……系统听不懂,但我耳朵嗡了一下)
(快录下来!这绝对是新经文!!)
字蛀鼠不知何时出现,通体雪白,尾巴尖带着淡金光泽。
它跃上梦聋童肩头,一口咬断碑缝中生长的一株野草——那草通体透明,根部缠绕着细若游丝的光丝。
它咀嚼片刻,排泄出一撮微光砂粒。
光砂悬浮,自行排列成字:
【聆者童】
习性:承万梦而不寐,传无声以为歌。
特性:心桥载体,可接收并转译集体潜意识残响。
备注:非神授,乃民忆所凝。
沈薇冲进碑林时,梦聋童已经停下诵念。
他抬头看她,眼神清澈得不像孩子。
“以后,我可以替他听吗?”他说。
沈薇喉咙一紧。
她蹲下身,把平板递过去,图鉴正将【聆者童】录入“双守艺人”辅助名录。
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眼泪先于语言落下。
同一时刻,城西老巷深处。
静听妪坐在火盆前,千耳陶罐摆在膝上。
每一只陶耳都曾收过一个无法说出的梦:少女的暗恋、老兵的悔恨、临终者的遗言……她本打算今日焚罐归隐,完成使命。
火焰腾起刹那,第一只陶耳轻轻震动,传出婴儿啼哭;第二只,是老人沙哑的“对不起”;第三只,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我爱你”,跨越二十年光阴,落在空屋。
她浑身一颤,猛地扑上去打灭火苗。
火熄了,耳声却未停。
此起彼伏,如夜潮低吟。
她抱着陶罐,久久不动,直到天边泛白。
当沈薇找到她时,她只说了一句:“耳朵会坏,但记忆不该烧。”
随即,将陶罐推入沈薇怀中。
“交给‘听梦计划’吧。下一个守夜人,该是个听得见沉默的人了。”
深夜,城市渐眠。
陈野独自登上旧演播厅屋顶,星空如洗。
他解开工装马甲,撕开最后一个口袋,倒出仅存的一粒“地脉酥”——那是他喂给第一只鹿蜀的零食,如今早已绝产。
他笑了笑,仰头吞下。
腕间胎记缓缓褪色,山海纹如墨融雪,一丝丝消散。
他知道,图鉴的下一任主人已经诞生,不止一个,而是千万。
掌心忽有微光浮现,一道古老符文悄然亮起——【字生·言灵】。
这是系统最后残留的权限印记,即将随他退场而湮灭。
他望着满天星斗,低声呢喃,如同交付一个誓言:
“愿每一个写下‘我家有神兽’的人……”陈野站在屋顶,风从南山吹来,带着草木初醒的湿气。
他抬起手,掌心那枚【字生·言灵】的符文正如晨露将散,一缕缕金光自纹路边缘剥落,浮向夜空,像被星辰吸走的尘埃。
他望着满天星斗,声音很轻,却顺着未断的直播信号传遍千万终端:“愿每一个写下‘我家有神兽’的人,都成为别人的光。”
话音落的瞬间,腕间胎记彻底褪成一片苍白,工装马甲最后一个口袋也干瘪下去——连地脉酥的碎屑都不再残留。
平板上的图鉴界面轰然震颤,金色脉络如退潮般从陈野的设备撤离,转而汇入云端,分散成无数微光支流,接入全国各地突然自动亮起的家传陶片、孩童涂鸦本、老宅门楣刻痕……
沈薇的手机猛然震动,屏幕跳出一行古篆转译的通知:
【“双守艺人·主理人”权限激活】
您已继承《国韵山海神兽图鉴》核心协约,绑定节点:10,362,887个家庭单位
同步状态:稳定|心象链接:正常
她低头看着怀中的陶罐——静听妪交给她的千耳陶罐,此刻正微微发烫,某只陶耳渗出一滴水珠,像是谁在梦里哭了。
巷口,陈野拉紧背包带,转身走下楼梯。
出租屋灯已熄,阳台玻璃门后,那张用磁铁夹着的冰箱贴静静悬着,“我家有神兽”五个字泛着柔光,映在对面楼墙上,像一句不肯离去的回声。
他没有回头。
可就在他踏入巷子阴影的一瞬,肩头忽然一轻——一道虚影掠过。
是鹿蜀,那只最早苏醒的神兽,通体雪白,独角如玉,曾因贪吃地脉酥而在直播间打滚撒娇。
它没有实体,只剩一抹残念般的轮廓,在他耳边低鸣一声“嗷呜”,随即化作星点,散入夜风。
城市渐眠,万籁将息。
可就在最安静的时刻,无数未曾入梦的孩子正伏案书写。
铅笔沙沙,蜡笔涂抹,作文本上歪歪扭扭写着:“我家神兽叫小饕,它最爱吃妈妈做的红烧肉。”“烛龙叔叔昨晚帮我赶走床底怪兽。”“我想让九尾狐姐姐住进奶奶的老柜子。”
某一户窗内,小女孩高高举起画纸,满脸惊喜:“妈妈你看,陈叔叔变成星星啦!”
画中,男人穿着熟悉的工装马甲,站在云层之上,左耳开出一朵金花,右手轻轻挥手。
他的笑容安静,像一场终于落地的雨。
窗外,天边微明,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
一只通体乌黑的静誓鸦悄然掠过屋檐,喙中衔着一片锈迹斑斑的金属残片——像是某种古老锁钥的最后一角。
它不落人间,径直飞向北方山脉深处那扇若隐若现的石门轮廓,翅膀划开晨雾,仿佛携带着一个尚未开启的誓约。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