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成功被一阵细碎的声响和低低的呼唤声惊醒的。
“成功哥?醒醒…”
“成功娃子?喝点粥…”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晨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和墙壁的裂缝,
在昏暗的屋内投下几道光柱,照亮了飞舞的尘埃。
大奶奶正端着一个破陶碗站在床边,碗里依旧是那稀薄的、带着几丝凝固蛋花的粥。
她身后,几个小小的身影挤在一起,是几个面黄肌瘦的堂弟堂妹。
他们手里也捧着碗,但那碗里几乎清澈见底,
只有零星几粒米沉在碗底,映着他们凹陷的眼窝和明显不符合年龄的瘦小身躯
——本该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身形却如同八九岁的幼童,细瘦的脖颈仿佛支撑不住那颗显得过大的脑袋。
邱成功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绞紧!
那碗珍贵的鸡蛋粥,此刻在他眼中重如千钧,灼痛着他的眼睛和良心。
他没有回应大奶奶和孩子们殷切又小心翼翼的呼唤,
而是下意识地、再次在心底深处呼唤那个少年的灵魂:
“邱成功…?小朋友…?你还在吗?”
然而,这一次,他屏息凝神等待了良久,身体内部却是一片死寂。
那昨夜曾微动涟漪的“反馈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彻底消散了?
还是沉入了更深的地方?
疑虑如同阴云笼罩心头。
他咬咬牙,强撑着想要坐起身。
刚一动弹,浑身上下瞬间传来撕裂般的酸痛,
尤其是双臂,仿佛被无数根针同时扎刺!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粗糙的破布条紧紧包扎着,
看不见手指,布条缝隙里透出浓重的草药味,肿胀感清晰可辨。
“哎哟,慢点,慢点!”
大奶奶见他动作,急忙把碗塞给旁边一个稍大的孩子,用枯瘦但有力的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没事。”
邱成功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强忍着剧痛,
在大奶奶的搀扶下,总算坐了起来,靠在冰冷的泥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大奶奶重新接过碗,用小木勺舀起一点温热的粥,小心地喂到他嘴边。
邱成功机械地吞咽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大奶奶身后那几个孩子。
他们眼巴巴地望着大奶奶手里的碗,小小的喉咙不停地上下滚动,
努力吞咽着口水,眼神里充满了对那一点点蛋花的渴望。
更小的孩子被稍大的孩子背在背上,同样瘦得皮包骨头,安静得令人心碎。
吃到一半,邱成功再也无法下咽。
一股强烈的酸楚堵在胸口,让他呼吸困难。
“大奶奶…我…饱了。”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
“剩下的…分给弟弟妹妹们。”
“这怎么行!”
大奶奶立刻摇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心疼,
“你伤着呢,得补身子!他们还小,不差这一口…”
“真…真吃不下了。”
邱成功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虚弱,
“您看…我实在咽不下了。”
他目光扫过屋内,没看到爷爷的身影,
“爷爷呢?”
“你爷爷天没亮就上山了,想着多挖点野菜回来…”
大奶奶叹了口气。
邱成功心中一紧。
他看着大奶奶依旧犹豫,几个孩子渴望又不敢上前的眼神,强撑着说道:
“大奶奶,我想…出去透透气。”
大奶奶见他坚持,担心他闷坏了,只好应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下床。
邱成功没有拒绝,他浑身肌肉的酸痛如同散了架,特别是两条腿,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疼痛,
这显然是昨日攀爬悬崖时用力过度留下的后遗症。
几个孩子听到邱成功的话,又见大奶奶不再坚持,小小的脸上瞬间迸发出光彩。
他们小心翼翼地围拢过来,看着那半碗珍贵的鸡蛋粥。
在大孩子的主持下,粥被极其公平地分成了几份,
最多的那份,被送到了那个背在背上的、最瘦小的婴儿嘴边。
看着他们捧着少得可怜、几乎只是沾了点蛋花和米汤的粥,
却像捧着绝世美味般,小口小口地啜饮,脸上洋溢着无比满足的幸福笑容时,
邱成功只觉得鼻子一酸,两颗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
他急忙别过脸,强忍着不让更多的泪水涌出,哑声道:
“走…走吧。”
在大奶奶的搀扶下,邱成功步履蹒跚地走出那间散发着霉味和穷困气息的茅屋。
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邱成功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个世界。
眼前是依山而建的邱家村。
几十座低矮破败的茅草屋如同受伤的兽群,杂乱地匍匐在山坡上。
泥土夯筑的墙壁布满裂痕,有些甚至歪斜欲倒,
屋顶的茅草乌黑腐朽,许多地方塌陷着,用树枝勉强支撑。
狭窄的土路泥泞不堪,连接着这些摇摇欲坠的“家”。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家禽粪便和草木燃烧混合的气息。
村外的梯田里,稀稀疏疏地能看到一些村民的身影。
他们佝偻着腰,在稀疏的稻苗间艰难地除草。
那些稻苗虽然泛着初夏的嫩绿,但长势明显孱弱,稀稀拉拉地立在田里。
看着这片绿意,邱成功恍惚间想起了前世家乡的初夏,
也是这般农忙时节,但田里的庄稼远比这里茂盛得多。
这个季节,山里的野菜确实有不少。
一些老人和孩子挎着破旧的篮子,在山脚边、田埂上仔细搜寻着,希望能找到多一点充饥之物。
偶尔看到有人采到几颗野果,脸上便露出难得的喜色。
邱成功想起村民中似乎也有猎户,但记忆中,那些更深的山林是野兽的领地,危险重重,普通村民很少深入。
一路走着,路上不时有村民停下手中的活计,或从低矮的门洞里探出头来,关切地询问:
“成功娃子,好些没?”
“手还疼不?”
“可吓死人了,回来就好!”
邱成功心情沉重复杂,只是木然地点头或摇头,没有开口回应。
大奶奶见状,连忙替他解释:
“娃儿伤着了,说话还费劲,多谢大伙儿挂心了!”
她一边回应着,一边更用力地搀扶着邱成功。
邱成功一边忍受着身体的酸痛,一边在脑海中整理着属于原主、关于这片土地的记忆碎片。
当他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快要支撑不住时,前方出现了一棵巨大的古树。
那是一棵极其高大的老槐树,枝干虬结如龙,树冠如巨大的华盖,遮天蔽日。
树荫下,坐着几位同样瘦骨嶙峋的老人,正低声聊着什么。
旁边,几个稍大的孩子在照看更小的弟妹,甚至还有背着襁褓婴儿的半大孩子。
一个婴儿正哭闹不休,背着他的孩子笨拙地摇晃着、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试图安抚。
老槐树的旁边,是一片开阔的水面——正是村前那条河沟在此处形成的一个较为宽阔平缓的水域。
河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泛着金色的涟漪。
邱成功下意识地朝着河边走去。
大奶奶虽然不解,但还是紧紧扶着他。
走到近前,他才更真切地感受到这棵老槐树的雄伟。
这绝对是他前世今生见过最大的树!
记忆中,原主六岁时曾和小虎叔等一群孩子尝试环抱它,
十二个孩子手拉手,竟连树干的一半都没能围拢!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河面上。
河水清澈,能看见水草摇曳。
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甩出一串晶莹的水珠。
他甚至清晰地看到一条成人巴掌宽的大鱼高高跃起,
银白的鱼身在阳光下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目测足有七八斤重!
河边的浅水处,一些半大孩子正在嬉闹玩耍,
有的在互相泼水,有的在石缝里摸虾,有的则拿着简陋的鱼叉或竹片做的小网兜,试图捕捉那些灵活的游鱼。
这时,一个小女孩和一个更小些的男孩发现了他们。
两人手里拎着一个湿漉漉的小竹篓,兴奋地踩着水花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清脆地喊着:
“奶奶!奶奶!成功大哥!”
“快看!我们抓到的鱼和虾!
晚上煮给成功大哥补身子,伤好得快!”
邱成功看着这两个同样面黄肌瘦、却洋溢着纯真喜悦的孩子
——这正是大奶奶的亲孙女邱成蕊(9岁)和孙子邱成书(7岁)。
一股暖流混着心酸再次涌上心头。
他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朝他们点了点头。
在大奶奶的搀扶下,他走到了河边。
清澈的河水像一面镜子,映出了他的倒影。
邱成功愣住了。
水中映出的是一个极其瘦削的少年。
长期的饥饿让他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巴尖削得吓人,脖颈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皮肤是营养不良的蜡黄色,嘴唇干裂苍白。
但即便如此,那清晰的眉眼轮廓、挺直的鼻梁,依然能看出底子里的清秀俊朗。
这是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虽然被饥饿折磨得失去了光彩,
却难掩骨相里的俊俏,与他前世那张被生活磨砺得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脸庞截然不同。
这陌生的、属于少年的容颜,让邱成功一时间有些失神。
“成功娃子?看啥呢?”
大奶奶第三次疑惑地唤他,才将他从怔忡中惊醒。
“没…没什么。”
邱成功慌忙收回目光,心中却更加纷乱。
大奶奶看着他,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这孩子,醒来后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了,眼神里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邱成功没再往河边凑,而是让大奶奶扶着他,慢慢走回老槐树下,找了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坐了下来。
身体的酸痛和内心的茫然让他疲惫不堪。
他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思绪纷飞。
前世的父母、孩子,他们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愧疚和思念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但很快,另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种,顽强地燃烧起来——这里,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大周吗?
那个有姜子牙、有神仙法术的神奇朝代?
如果姜子牙还在…或者能找到类似的修行者…是不是就意味着,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超凡的力量?
他是不是就有机会…学到那种逆转时空、穿梭两界的法术?
回到亲人身边?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变得无比炽热!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
但随即,现实的冰冷又将他拉回。
养好这具破败的身体,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问题,才是眼前活下去的前提!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河边。
此时,邱成蕊和邱成书带着那几个孩子在河里忙碌着,
他们的水性看起来都很不错,像灵活的鱼儿在水里穿梭。
记忆中,原主和小虎叔也经常来抓鱼摸虾,但收获大多是些小鱼小虾。
邱家村人很少吃鱼,除非是饿得实在找不到野菜树皮的时候。
他们吃鱼从不刮鳞去内脏,只是简单烤烤或煮煮,腥味极重,难以下咽。
他从未去过丰裕镇,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吃鱼,
只听说以前村里有人千辛万苦把鱼背到镇上,
鱼早就不新鲜了,卖的钱还不够交税,后来就再也没人干这赔本的买卖了。
整个邱家村,只有村长邱正财读过几年私塾,是村里唯一的“文化人”。
对外,他是村长,协助管理本村村民;在村里,他是德高望重的族长。
邱家村深藏大山,镇上的官差除非有天大的事情,
否则根本不会踏足这里,连通知都是靠附近村长和村民传递口信。
邱成功正整理着脑海中关于这个封闭山村的记忆碎片时,
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尚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关切:
“成功娃子?听说你昨儿个遭了大罪,身子骨还好吧?”
邱成功抬头望去,只见一位穿着虽然同样打着补丁、但浆洗得还算干净的粗布短褂,
头发花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正拄着一根光滑的木杖,朝他走来。
他面容清癯,眼神透着不同于普通村民的精明和威严。
正是邱家村的村长兼族长——邱正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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