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的油灯燃到了底，灯芯爆出最后一朵灯花，便彻底沉入黑暗。林凡睁着眼躺在床上，后背的伤口在阴湿的空气里隐隐作痛，像有条小蛇在皮肉下游走。
“喂，小崽子，发什么呆？”玄老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开，比昨夜又沙哑了几分，带着晨起的慵懒，“再磨蹭两天，等着脑袋开花？”
林凡翻了个身，疼得龇牙咧嘴：“你倒是说得轻巧，赵虎是外门大师兄，修为比我高不说，身边总跟着一群狗腿子，我怎么从他手里拿东西？”
“你那脑子是被门夹了？”玄老嗤笑，唾沫星子仿佛要喷到脑仁里，“谁让你光明正大地去抢？不会偷啊？”
“偷？”林凡皱紧眉头。他在青云宗当了十几年杂役，虽常被欺负，却从未做过偷鸡摸狗的事。
“不然呢？跟他说‘赵师兄，把你床脚那块破石头借我用用’？”玄老的声音里满是嘲讽，“那蠢货把土行规则碎片当普通奇石，垫在床脚镇他那点可怜的霉运，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林凡沉默了。他摸了摸袖中剪刀，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杂役长老说过“偷东西是下九流”，可赵虎在密林里踢他肋骨的痛感突然炸开，那点犹豫像被踩灭的火星。横竖都是死，与其被玉简反噬得魂飞魄散，不如拼一把。
“他房里……有护卫吗？”林凡低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单。
“放心，那蠢货自大得很，觉得外门弟子院安全得很，晚上从不留护卫。”玄老打了个哈欠，“不过你也别掉以轻心，他修为比你高，警觉性不低。”
林凡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伤口被牵扯得生疼，他咬着牙没吭声，从床底摸出一套洗得发白的杂役服换上。衣服上还沾着淡淡的柴草味，这是他最熟悉的气息，却从未像此刻这样，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怎么去？”林凡问。
“笨办法，翻墙。”玄老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外门弟子院在后山方向，围墙比杂役院高两尺，院与杂役院之间有片老竹林，是巡逻盲区——这是你以前挑柴时摸透的近路，以你现在的状态，爬过去怕是得脱层皮。”
林凡没理会玄老的调侃，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夜色像浓稠的墨汁，将整个青云宗浸泡其中，只有几处巡逻弟子的火把在远处晃动，像鬼火般忽明忽暗。
“现在就去？”
“等天亮了去给赵虎请安？”玄老骂道，“趁现在月黑风高，巡逻换班的空档，赶紧滚！”
林凡不再犹豫，从药架上摸了一把剪刀藏在袖中——不是为了伤人，是怕遇到狗，能用来防身。他又抓起墙角一块磨得光滑的鹅卵石，这是他以前挑水时顺手捡的，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武器。
推开丹房门，冷冽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带着山间草木的清气，冻得林凡打了个寒颤。他缩着脖子，像只受惊的兔子，贴着墙根往弟子院的方向摸去。
脚下的青石板路凹凸不平，长满了青苔，稍不留意就会打滑。林凡放轻脚步，每一步都踩在石板的缝隙处，尽量不发出声音。远处传来巡逻弟子的说笑声，夹杂着刀剑碰撞的脆响，每一次声响都让他的心脏跟着收紧。
“左边三丈有棵老槐树，躲过去。”玄老突然提醒。
林凡立刻矮身，钻到槐树浓密的枝叶下。树干粗糙的树皮蹭着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一队巡逻弟子举着火把从树旁走过，火光映在他们年轻的脸上，带着警惕和疲惫。为首的弟子打了个哈欠：“这鬼天气，冻死个人，哪会有人半夜乱跑。”
“谁说不是呢，也就赵师兄那样的，才会逼着我们值夜。”另一个弟子抱怨道，“听说他昨天从黑风寨那边回来，胳膊受了伤，脾气暴躁得很，咱们还是小心点好。”
脚步声渐渐远去，林凡才敢从树后探出头，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没想到赵虎也受了伤，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个机会。
按照玄老的指引，林凡绕到外门弟子院的后墙。墙果然比杂役院的高，墙头还插着碎瓷片，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用碎石规则。”玄老提醒。
林凡点点头，凝神看向墙根。淡青色的纹路在视野里浮现，像蜘蛛网般缠在砖块上。他伸出手指，顺着纹路轻轻一划，淡青色纹路顺着指尖爬满砖块，像无数小蛇啃噬砖石，墙根处的几块砖石突然“咔嚓”一声碎裂，碎块落地时发出“嗡”的低鸣，与眉心玉简产生共鸣——这是规则力量联动的震颤，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洞。
“嘿，这规则用得还挺溜。”玄老赞许道。
林凡没心思得意，弯腰从洞口钻了进去。院墙上的碎瓷片刮破了他的袖口，带起一阵刺痛。
外门弟子院比杂役院整齐得多，一排排木屋整齐排列，门口挂着各自的铭牌。赵虎的住处很好找，是最东边那间最大的木屋，门口还挂着块“外门首座”的木牌，在夜色里透着一股张扬。
林凡屏住呼吸，猫着腰溜到木屋窗下。屋里传来震天的鼾声，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震得窗户纸都微微颤动。
“睡得跟死猪一样。”玄老不屑道，“插销在门右侧，用你那破规则弄开。对了，他睡前在门后放了根细丝线，推门时轻点——别指望那蠢货醉得能听见线断的声。”
林凡绕到门口，指尖轻轻搭上木门。他能“看”到那根黄铜插销上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老树根的年轮。他集中精神，按照玄老教的方法，引导着纹路向中间聚拢。
“咔嚓。”
一声轻响，插销断成了两截，掉在地上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林凡推门时特意放缓动作，门轴“吱呀”轻响中，果然有根细丝线从门框滑落，在月光下闪了闪便没了动静。他连忙贴在门上，屏住呼吸听着屋里的动静。
鼾声依旧，没有丝毫停顿。
他松了口气，轻轻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酒气混杂着汗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差点咳嗽。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窗缝透进一丝月光，勉强能看清陈设。
一张宽大的木床靠墙放着，赵虎趴在床上，睡得正香，一条胳膊垂在床沿，绷带渗出淡淡的血迹。床底露出半本《奇石录》，其中一页画着类似碎块，批注“得于禁地外围，色黄质硬，可镇宅”——原来他从禁地外围捡的，根本不知是规则碎片。
“床脚，左下角。”玄老的声音压得极低。
林凡放轻脚步，像猫一样挪到床前。月光从窗缝斜射进来，正好照在床脚——那里果然垫着一块巴掌大的土黄色碎片，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泽。
他的心跳得像擂鼓，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向那块碎片。
入手冰凉，像一块万年寒冰。碎片表面布满了奇异的纹路，和他眉心玉简的纹路如出一辙，刚一触碰，就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仿佛在呼应。
就是它！
林凡心中一喜，正想把碎片揣进怀里，碎片揣进怀里的瞬间，与眉心玉简的纹路突然咬合，像两副拼图对接，一股凉意顺着血管窜向四肢，林凡指尖突然能“看到”地面气流的流动轨迹——这是规则碎片的共鸣在临时强化他的感知，床上的赵虎突然翻了个身，含糊地骂了一句：“谁？！”
林凡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手，顺势滚到床底。床板发出“吱呀”一声响，差点撞到他的头。
赵虎的鼾声停了。
屋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林凡的急促而微弱，赵虎的粗重而带着酒气。
林凡躲在床底，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能看到赵虎那双穿着布鞋的脚落在地上，然后是起身的声音。
“妈的，做噩梦了？”赵虎嘟囔着，声音里带着宿醉的沙哑。他在屋里踱了几步，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凡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能感觉到藏在袖中的剪刀硌着胳膊，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赵虎走到门口，似乎想看看门是不是没关好。林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那双越来越近的脚。
就在这时，赵虎突然打了个哈欠，又转身走回床边：“狗屁的规矩，折腾死老子了。”
他“扑通”一声倒在床上，没过多久，震天的鼾声再次响起。
林凡躲在床底，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他不敢立刻出去，又在床底待了一会儿，确认赵虎真的睡熟了，才悄悄爬出来。
他再次摸到床脚，一把抓起那块土黄色碎片，塞进怀里。碎片冰凉的触感透过衣襟传来，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转身想走，却不小心碰掉了床边的一个陶罐。
“啪！”
陶罐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鼾声戛然而止。
“谁？！”
赵虎的声音带着惊怒，紧接着是翻身下床的声音。
林凡暗道不好，转身就往门口跑。他刚跑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破风之声，赵虎的怒吼紧随其后：“小贼，敢偷到老子头上来了！”
林凡不敢回头，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身后传来赵虎的咆哮和穿衣声，还有他喊人抓贼的声音。
“快跑！往西边跑，那边是杂役院的方向，巡逻少！穿过那片老竹林！竹枝能挡火把光，赵虎带的人穿不惯草鞋，踩在竹茬上会慢半拍！”玄老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林凡不敢犹豫，顺着玄老指引的方向狂奔。翻矮墙时，后背伤口被砖石刮开，血珠渗过衣料滴在地面，每跑一步都像踩着刀尖，血腥味混着草木清气钻进鼻孔，成了催命的信号。他眼前发黑，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月光下，他的身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穿梭在木屋之间。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赵虎的声音尤其刺耳：“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林凡冲进老竹林，怀里的土黄色碎片震颤的频率与他呼吸同步，竟让他脚步变轻，踩在落叶上没发出声音。竹枝划过脸颊，带着刺痛，却挡住了身后的火把光——赵虎带人追到竹林边，果然被密集的竹茬绊住了脚步，骂骂咧咧的声音远了些。
他顾不上疼痛，继续往杂役院的方向跑。直到冲进杂役院的柴房，才敢停下来喘口气。他反手关上柴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柴房里弥漫着熟悉的柴草味，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摸出怀里的土黄色碎片，在月光下仔细端详。
碎片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和他眉心的玉简产生着奇妙的共鸣。
“拿到了……”林凡喃喃道，心中涌起一阵狂喜，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取代。
赵虎就算现在没认出他，天亮后也一定会猜到。一个被他视为“废物”的杂役，竟敢夜闯他的住处偷东西——这场梁子，算是彻底结死了。
他抬头看向窗外，夜色依旧浓重，仿佛永远不会天亮。而他手里这块冰凉的碎片，是救命符，还是催命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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