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把药炉蹾在桌上那一下，震得墙角药架又晃了晃，一株晒干的紫灵芝从架子上滚下来，掉在地砖缝里。
他没去捡。
狐月闭着眼靠在床头，呼吸比昨晚稳了些，但脸色还是白得发青。她手指搭在腕子上，灵力一丝丝往体内收，像是在检查什么。
“你再试一次。”她说。
“试什么？”他低头看着炉子。
“刚才你收碎片的时候，屋顶炸出的光。”她睁开眼，“那不是普通共鸣。”
萧烬没吭声，左手掌心的碑纹还在微微发烫。他知道她没说错——那道金光冲出去的瞬间，他识海里的混沌碑震了一下，不是因为力量反噬，而是像被什么东西“认”了一下。
就像老狗见了旧主人。
“别想那么多。”他把炉子挪了个位置，“你现在能动就行。等你灵脉稳了，咱们再合计下一步。”
狐月盯着他看了两秒，“你又要出去？”
“嗯。”他从储物戒里翻出个旧布袋，装了几株低阶灵药，“药堂那边得走两趟，顺便看看有没有人最近总往北坡跑。”
“你怀疑内奸还在活动？”
“不是怀疑。”他把布袋系好，挂在腰上，“是肯定。昨晚那道监控波动，频率不对。太虚宗的结界灵流走的是金系主脉，可那股力道里掺了点阴火味儿——魔修才有的路子。”
狐月眉头一皱，“执法堂没理由放这种人进来。”
“所以不是执法堂的人放的。”他笑了笑，“是里面有人，自己接的线。”
他转身往外走，脚步很轻。洞府门开了一条缝，外头天刚亮，晨雾还没散，山风顺着门缝钻进来，吹得桌上的纸符轻轻抖了一下。
他没关门。
狐月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外，才慢慢坐直身子，手指在床沿划了道痕，指尖渗出一滴血，落在地上，瞬间被砖缝吸了进去。
——这是他们之前定的暗号。若他独自外出超一炷香不归，她就启动洞府自毁阵，宁可炸了这地方，也不留线索给别人。
萧烬当然知道。
但他没说破。
药堂在青崖峰半腰，平日里外门弟子轮值抓药、晒药、研粉。他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换班，几个弟子抱着药篓子往外走，边走边聊。
“听说没，昨儿夜里北坡雪崩了。”
“扯，北坡能有雪？去年地震裂了条缝，早就干得冒烟。”
“可巡夜的陈岩说亲眼看见黑雾涌出来，还听见有人喊话。”
“陈岩？那小子最近怪得很，大半夜不睡觉，非说自己要替班。”
萧烬站在药柜后头，低头挑着药材，耳朵却竖着。
他没抬头，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但从袖口滑出一道极细的灵丝，顺着柜脚爬下去，贴着地砖一路延伸到门口，像根看不见的线。
这是烛照之瞳三重附带的小把戏——灵流追踪。只要对方身上带点异样灵力，这丝线就能顺着气息黏上去，短时间不会断。
他挑了三味清毒散寒的药，付了灵石，临走时“不小心”把一包药粉洒在地上。
“哎哟，手滑。”他弯腰去捡，顺手把那根灵丝缠在了路过一名弟子的鞋底。
那人正是要去北坡巡山的陈岩。
萧烬直起身，拍了拍手，“劳驾，借过。”
陈岩嗯了声，低着头往外走，脚步有点急。
萧烬没追，转身进了后堂，从暗格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铜镜。镜面灰蒙蒙的，他往上面滴了滴血，低声念了句口诀。
镜面晃了晃，浮现出一道模糊人影——正是陈岩，正快步穿过林子，袖子里藏着个黑玉简。
“果然是你。”萧烬冷笑。
这玉简他认得，魔修传讯专用，一捏就炸，里头的内容只有接头人才能看。而且这种简，必须用阴火催动，普通灵力点不着。
他把铜镜收起来，回洞府换了身外门弟子的灰袍，脸上抹了点药粉，压住了五官轮廓。又用混沌碑残力在识海里绕了圈，把自己的灵压压到筑基初期——跟陈岩一个水准。
天黑前，他已经在北坡林子里蹲了两个时辰。
雪没下，但风冷得刺骨。他靠着树干，手里捏着块干饼啃，眼睛盯着林子深处那条小路。
戌时三刻，陈岩来了。
他穿的是巡夜服，但靴子是新的，走路时左脚有点跛——显然是刚才在药堂被人踩了。
萧烬嘴角抽了抽。那脚是他故意踩的，就是为了看这人会不会换鞋。结果这傻货真换了，还挑了双显眼的黑底靴。
“心理越虚，越想藏细节。”他嚼着饼，心想，“这不就是内奸标准操作？”
陈岩在林子里转了半圈，确认没人后，从怀里掏出玉简，往地上一插。一道黑烟冒出来，凝成个模糊人形。
“东西送到了？”那人影开口，声音沙哑。
“送到了。”陈岩低头，“按您说的，放在老地方。”
“宗主那边有反应吗？”
“没。结界波动被归为‘自然扰动’，没人追查。”
“很好。”人影点点头，“下一次，带一份外务殿的排班图出来。尤其是夜间巡防轮值表。”
“可……那要经长老手。”
“你只要拿，剩下的不用管。”人影冷了声，“别忘了你弟弟还在我们手里。”
陈岩身子一抖，“我明白。”
人影消散，黑烟钻进玉简，缩成一点幽光。
萧烬在树后听得真切，手里饼都忘了嚼。
他没动，等陈岩走远，才从树后绕出来，手里多了张薄如蝉翼的符纸——静音结界符，用混沌碑残力画的，能隔绝三十步内所有传讯波动。
他把符纸贴在回山路上一块岩石下，又用剑气在地面划了道隐痕，然后绕到前面，等在岔路口。
半个时辰后，陈岩回来了。
他走得很急，袖子里的玉简还在发光。刚踏进岔路，忽然感觉脖子一凉。
萧烬的剑抵在他喉结上，剑锋没用力，但足够让他停下。
“你递出去的，不只是玉简。”萧烬声音很轻，“还有你弟弟的命。”
陈岩猛地抬头，脸色煞白，“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该在哪儿？”萧烬剑尖微微下压，“比如，你刚才跟谁说话？”
“我没……”
他话没说完，手往袖子里摸。
萧烬早料到这招，左手一抬，碑纹一闪，静音结界瞬间激活。陈岩袖中的玉简刚冒黑烟，就被一股无形力道压住，符纸反噬，炸在他自己手上。
“啊！”陈岩惨叫一声，手背焦黑，玉简掉在地上。
萧烬一脚踩住，弯腰捡起来，直接收入识海。万法熔炉张口一吞，把里头残留的魔气炼了个干净。
“你……你是谁派来的？”陈岩哆嗦着问。
“你觉得呢？”萧烬收剑入鞘，“执法堂？丹堂？还是……你背后那位大人物？”
“我不知道！我只是传话的！”
“那你弟弟呢？他知道吗？”
陈岩脸色变了。
萧烬笑了，“我就当你默认了。”
他一掌拍在陈岩后颈，将其击晕，扛起来就走。回洞府的路上，顺手把静音符揭了，符纸化成灰，随风散了。
地牢在洞府底下，原本是藏药用的寒窖，现在改成了囚室。他把陈岩丢进去，从万法熔炉里抽出一道道痕，缠住对方灵脉，封得死死的。
“你想杀我灭口？”陈岩醒来后第一句话。
“不想。”萧烬靠在门边，“我想留你活口。等哪天你弟弟被人救出来，说不定还能认个亲。”
“你……”
“闭嘴。”萧烬打断他，“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当棋子，等哪天被抛弃了，连尸首都找不到；要么，告诉我谁在指挥你。”
陈岩咬牙不语。
萧烬也不急，转身走了。
他连夜去了丹道长老的住处。
老头正在熬药，锅里咕嘟咕嘟冒泡，屋里一股苦味。
“来了？”老头头也不抬，“坐。”
萧烬坐下，从怀里取出一枚普通玉简，递过去，“发现个内奸，外门弟子，叫陈岩。他手里有魔修传讯简，我截了下来。”
老头接过玉简，神识一扫，眉头皱了，“这纹路……是血影门的。”
“嗯。”
“你打算上报执法堂？”
“不。”萧烬摇头，“上报容易打草惊蛇。我建议先全宗戒严，清查外务殿所有近期交接记录，尤其是夜间出入的。”
老头盯着他看了会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规矩了？”
“伤了几天，想通了些事。”萧烬笑了笑，“有些仗，不能只靠剑打。”
老头哼了声，把玉简收进袖子，“行，我明天就提议案。你回去养伤，这事别再插手。”
“好。”萧烬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长老，您觉得……宗门里，还有多少个陈岩？”
老头没回头，手里的药勺还在搅。
“你查到了几个，就有几个。”他淡淡道，“剩下的，得等他们自己跳出来。”
萧烬没再问，推门走了。
回洞府的路上，他摸了摸左手掌心。
碑纹还在烫。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推开洞府门，狐月已经醒了，正坐在桌边等他。
“结果？”她问。
“玉简到手。”他把万法熔炉里的残火收了收，“下一步，等他们自己乱。”
狐月看着他，“你刚才去见长老，只给了假简？”
“真简在我识海。”他坐下，揉了揉太阳穴，“等风刮起来了，再放出去。”
狐月沉默片刻，“你打算拿陈岩当饵？”
“不然呢？”他抬头，眼神冷得像冰，“内奸不止一个。一个陈岩，换不出大鱼。”
狐月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说：“你变了。”
“嗯。”他点头，“以前我总想正面刚。现在我知道——”
话没说完，他左手突然一颤。
碑纹猛地亮起，金红光芒顺着经脉往上窜。
他脸色一变，一把抓住桌角。
——混沌碑在预警。
有人在用玄黄塔的权限，扫描全宗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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