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无声地弹开了一条缝隙。
林深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箱门。保险箱内部空间不大，没有成捆的现金，没有机密文件。只有一样东西，静静地躺在深蓝色天鹅绒的衬垫上。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深褐色陶片。陶片表面光滑，显然经过精心打磨和烧制。陶片上，清晰地拓印着一个婴儿的足印。小小的脚掌轮廓，五个圆润的脚趾印，清晰得如同昨日才印下。
足印下方，用细小的刻刀，刻着一行日期：
1995年6月15日
林深如同被最冷的冰水从头浇下，浑身瞬间冰凉！1995年6月15日？！这比他记忆中的、父亲告诉他的出生日期——1995年8月1日——整整提前了四十六天！而且，这日期…距离月季园作曲家“自杀”的8月15日，刚好两个月！
这足印是谁的？是他“林深”的？还是…那个真正的、在1995年8月15日雨夜被“林晓芸”（母亲苏婉？）抱走的“小宇”的？！母亲日记里2005年6月16日出生的“小宇”又是谁？冷藏柜里2005年6月16日的皮肤标本…林晓芸儿子2015年6月16日的脐带血…这些如同魔咒般重复出现的“6月16日”…与这个1995年6月15日的婴儿足印，到底有什么关联？！
“双生子…”林深脑中猛地闪过母亲日记里那句被航空燃油晕染、力透纸背的绝望呼喊：“双生子必须活一个！”
双生子！1995年6月15日出生的双生子？！他和…谁？！那个被抱走的“小宇”？那个在防空洞北斗七星阵中、在冷藏柜液氮里、在培养舱绿色营养液中的…无数个“镜像”？！
“咣当！”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走廊的灯光将一个人影长长地投射进来，正好笼罩住蹲在保险箱前的林深。
王强。他回来了。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平静。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办公室内只剩下林深手机电筒那束摇晃的光柱，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巨大而扭曲。
“找到了？”王强的声音平稳得可怕，目光落在林深手中那块拓着婴儿足印的陶片上，又缓缓移向办公桌上那张翻过来的、暴露了“作曲家”真容的合影。“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一点了，林深…或者说，我该叫你…‘零号’？”
“零号”？！林深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枷锁。
“是你！”林深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寒意而嘶哑，他站起身，攥紧了那块冰冷的陶片，指尖几乎要嵌入坚硬的陶土，“月季园‘自杀’的作曲家是你！1995年8月15日，你在梧桐巷做了什么？！我父亲…林振声！他发现了什么？！‘双生子必须活一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到底是谁？！”
面对林深连珠炮般的质问，王强只是慢条斯理地脱下警服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动作从容得令人心寒。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灯光下，他的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问题真多。”王强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丝嘲弄，“真相往往比谎言更让人难以承受，林深。尤其是当你发现，你所珍视的一切，你的出生，你的父母，甚至你的‘自我’，都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时。”
他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林深身上：“你以为，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梧桐巷为什么会突然停电？为什么整个片区的电路会那么‘巧’地瘫痪？让你父亲…让林振声，无法及时求援？无法阻止那个疯女人带着‘关键样本’逃走？”王强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以为，那真的只是巧合吗？**”
暴雨夜！梧桐巷！停电！母亲日记里计划逃离的夜晚！王强的话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林深的心脏！那场导致父亲林振声绝望追赶、导致“林晓芸”（母亲苏婉？）带着孩子消失在雨夜的停电…是人为的？！是王强操控的？！
“为什么？！”林深的声音在颤抖，愤怒和痛苦几乎要冲破喉咙，“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孩子…‘小宇’…是谁？！他现在在哪？！”
“‘小宇’？”王强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瘆人，“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一个妄图打破平衡、干扰‘审判’进程的变量。你父亲…林振声，他太感情用事了。他以为他能保护那个‘变量’，能保护那个叫苏婉的女人…还有她怀着的那个…本不该属于他的‘种子’。”
王强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冰冷，如同手术刀：“‘双生子必须活一个’，这不是诅咒，林深，这是‘红月季计划’最核心的筛选法则！从1995年6月15日的那对双生子开始，每一代‘镜像’，都必须在特定的时间节点，通过特定的‘审判’仪式，筛选出唯一能承载‘S.L.’意志、执行最终审判的‘完美容器’！你父亲妄图藏匿其中一个‘变量’，甚至想用那个‘变量’来取代你…取代我们精心培育的‘零号’！他背叛了守望者的誓言！所以，他必须被清除！连同那个错误，一起抹去！”
信息如同海啸，瞬间将林深淹没！红月季计划！双生子筛选！S.L.意志的容器！父亲林振声为了保护母亲苏婉和她怀着的“小宇”（另一个“双生子”？另一个“变量”？），背叛了王强口中的“守望者”？所以，王强策划了暴雨夜的停电，导演了那场绝望的追逐？！
“所以…1995年8月15日，月季园里‘自杀’的，根本不是你这个‘作曲家’，”林深的声音冰冷，带着洞悉真相的绝望，“那具尸体…是替死鬼？是你为了掩盖行踪，为了将林振声引入陷阱而准备的‘道具’？”
“聪明。”王强赞许地点点头，眼中却毫无暖意，“可惜，林振声比我想象的更警觉。他察觉到了异常，追到了梧桐巷…看到了不该看的。他以为他能救走那个‘变量’…呵，天真。”王强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惋惜，更多的却是冷酷，“他最终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结束…用一颗子弹，结束了他作为‘守望者’的背叛，也结束了他作为父亲…对那个‘错误’的愧疚。”
父亲…真的是自杀？还是…被逼到了绝路？林深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
“那么我呢？”林深死死盯着王强，眼中燃烧着最后一丝倔强的火焰，“‘零号’？那个被选中的‘容器’？S.L.的最终执行者？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你？”王强的笑容变得诡异而复杂，“因为你是最初的‘完美模板’，林深。1995年6月15日诞生的双生子之一，被精心挑选、培育的‘零号’。你的基因，是最接近‘源头’的纯净载体。冷藏柜里的那些‘红月季’，防空洞里的那些‘星辰’，甚至培养舱里的那个‘弟弟’…他们都只是你基因的衍生物，是筛选过程中淘汰的次品，是确保你最终能承载‘S.L.’降临的…养料和祭品！钟楼的倒计时，就是最终审判的号角！当倒计时归零，‘S.L.’将借由你的身躯，重启这个污秽的世界！而‘红月季第七次绽放’的仪式…将由你亲手完成！”
养料！祭品！重启世界！林深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他看着王强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看着照片背景里那个戴着红月季面具的“作曲家”，看着保险箱里那个标注着1995年6月15日的婴儿足印…所有的线索终于串联成一条冰冷、血腥、令人绝望的锁链，将他死死捆缚！
“不…”林深摇着头，踉跄着后退，“我不会成为你的容器！不会执行什么狗屁审判！”
“这由不得你，林深。”王强的声音冰冷而笃定，“‘S.L.’的意志早已烙印在你的基因里。倒计时的终点，就是你的宿命。就像你父亲…他最终也无法逃脱他的宿命。”王强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深，“即使死了，他的‘存在’，也还在为‘红月季计划’服务…以一种你意想不到的方式。”
父亲的存在？还在服务？林深心中猛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王强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林深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名字——陵园管理处。他心头一跳，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他颤抖着接通电话。
“是林深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管理员焦急的声音，“非常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们刚刚在夜间巡查时发现…发现您父亲的骨灰存放处…好像…好像被人动过了！存放骨灰盒的格位锁有被撬的痕迹！我们不敢擅自处理，您看您是不是…”
父亲…的骨灰盒？！
林深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他猛地抬头看向王强。王强脸上那抹冰冷而诡异的笑容，印证了他最可怕的猜想！
他再顾不上王强，如同疯了一般冲出办公室，冲出警局大楼，引擎咆哮着撕裂夜幕，冲向郊外的陵园。
陵园在夜色中寂静得如同巨大的坟场。管理员提着手电，脸色苍白地等在存放骨灰的纪念堂门口。林深冲进去，熟悉的格位前，那个他亲手安放的、深棕色的木质骨灰盒依旧静静立在那里，但盒盖边缘的封蜡，确实有被小心撬开后又重新封上的细微痕迹！
是谁？！王强？！他动父亲的骨灰做什么？！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亵渎的悲痛淹没了林深。他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骨灰盒。他记得父亲的骨灰是细腻的灰白色…但此刻，指尖传来的触感…似乎有些异样？在靠近盒盖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骨灰的质地…似乎过于坚硬？过于规则？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他不再犹豫，猛地用力，将骨灰盒的盖子再次掀开！
里面，确实是灰白色的骨灰。但在骨灰的中央，一个深色的、金属质感的、巴掌大小的方盒，如同恶毒的种子，**被深深地埋藏在其中！**方盒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小小的液晶屏，此刻正散发着幽冷的、令人绝望的微光。
屏幕上，猩红的数字，正在冰冷地、无声地跳动着：
48:00:00…
47:59:59…
47:59:58…
又一个倒计时！四十八小时！精准地嵌在父亲的骨灰里！
王强！是他！是他将炸弹放进了父亲的骨灰盒！他不仅操控了父亲的生死，连父亲死后化作的灰烬，都要被他利用，成为胁迫林深、逼迫他走向最终审判的冰冷筹码！这不仅仅是对肉体的毁灭威胁，更是对林深灵魂最残酷、最彻底的亵渎和践踏！
“双生子必须活一个…”
“你以为暴雨夜停电是巧合？”
“他最终也无法逃脱他的宿命…”
王强的话语如同恶毒的诅咒，在死寂的纪念堂里回荡。林深跪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双手死死捧着那个埋藏着炸弹的骨灰盒，骨灰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直抵心脏。液晶屏猩红的微光映亮了他惨白如纸、因极度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倒计时的数字，在骨灰的掩埋下，在亡父的沉寂中，冰冷地跳动着：
47:59:45…44…43…
时间，这最无情的刽子手，正踏着亡者的灰烬，步步紧逼。而“替身演员”的终局大幕，已在骨灰盒中猩红的倒计时里，缓缓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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