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在头顶翻涌,光路如丝线般断裂。他紧咬嘴唇,直至渗出血丝,将旧书紧贴胸口,掠影技能在体内翻滚,右脚皮肤下传来鳞片刮擦骨骼的错觉。他抬手掐住脚踝,指节发白,用痛感压住异化蔓延。
林晚秋靠在礁石边缘,手臂上的血痕未愈,海水一冲,血珠散开成雾。她抬起钢笔,在水中划出一道弧线,血雾随声波震荡,短暂驱散了围拢的影气。几头鲨鱼偏转方向,瞳孔中却映出扭曲画面——沈砚后颈的金印裂开,化作巨口,吞噬着一页页飘散的书页。
“别看。”他低喝,甩出怀表残存的能量,激活“临时造物术”。三人身影在水中扭曲,化作三片随波漂流的泛黄纸页。鲨群擦身而过,利齿咬空,只搅起一串气泡。
光路重新凝聚,指向海沟深处。
他们继续下潜。压力渐增,耳膜发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铁锈。沈砚的右脚此刻仿佛被恶魔的利爪死死钳住,鳞片如同有生命的藤蔓,迅速从脚踝向上蔓延,每生长一分,肌肉就如同被千根针同时刺入,剧痛钻心,皮肤在鳞片的挤压下裂开一道道口子,淡红色的液体渗出,在海水晕染开来。他不敢再用“动物沟通”,那些来自深海生物的杂音太杂乱,全是饥饿与恐惧的嘶鸣,几乎撕裂他的意识。
林晚秋忽然伸手,按住他肩膀。前方海床上,一座巨大的镜面结构缓缓浮现。它由珊瑚与黑礁堆叠而成,表面如液态汞流动,映不出他们身影,却不断折射出碎片化的场景。这些场景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是奇幻场景,如一个女孩在雪地里点燃火柴,火焰中浮现出钟楼齿轮;另一类是血腥场景,一名女子伏案作画,笔尖滴血,墨迹蜿蜒成锁链;还有一类是神秘场景,一片森林中,狼影掠过,小女孩的红帽坠入泥泞。
沈砚盯着最后一幕,喉咙发紧。
“这就是原书。”林晚秋声音微颤,“它在读我们。”
沈砚点头,向前一步,手掌触向镜面。指尖刚碰上,镜面骤然波动,映出他父亲的身影——昏黄灯下,老人戴着老花镜,正用镊子夹起一片残破书页,边缘绘着一朵雏菊,与艾拉发带上的一模一样。他记得那双手,修长、稳定,从不颤抖,可此刻,那手指正在微微抖动。
他猛地收回手,镜面恢复流动。
“它读的是记忆。”他说,“谁被写进去的,它就能看见。”
林晚秋从袖中抽出钢笔,刺破指尖,血珠滴落镜面。她以血为墨,在镜上写下“E.L.”。字母渗入镜中,泛起红光,镜面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海水倒灌而入,形成一条幽深通道。
三人鱼贯而入。
内部如迷宫,四壁皆是镜面,每一步踏出,都有无数个自己从不同角度望来。有的手持猎枪,有的捧着旧书,有的后颈裂开,金印流淌黑浆。沈砚强迫自己直视前方,可镜中画面不断切换——父亲修补古籍的手停顿,抬头看向他,嘴唇开合,无声说出:“你修复的不是书,是遗忘。”
他脚步一顿。
林晚秋察觉,立刻以钢笔轻敲镜面,声波震出一圈涟漪。那些映出“已发生之事”的镜子纷纷晃动,唯有角落一面,映出的是一间未曾见过的木屋,窗内灯光昏黄,桌上摆着一只缺角的瓷杯——那是艾拉的家,可他从未去过。
“那不是过去。”林晚秋说,“是未发生的可能。”
沈砚盯着那面镜,掌心忽然发烫。他摊开手,用指甲在血肉上划出三个字:我非角色。血字浮现瞬间,四周幻象退散一寸。
“跟紧那面镜。”他说。
他们朝通道深处移动。镜宫不断重组,墙面滑动,路径扭曲。一次转弯后,沈砚看见林晚秋的倒影站在另一条岔道上,正用钢笔在界域图上划去一个名字——他的名字。他猛地转头,现实中的林晚秋脸色苍白,却未察觉异样。
“别信倒影。”他提醒。
林晚秋点头,指尖抚过钢笔,不再说话。
通道尽头,镜面愈发密集,层层叠叠如书页堆叠。沈砚知道,核心就在前方。他取出怀表,表盘已裂,指针停摆。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入表芯,又从脚踝刮下一片鳞片,混入影气,涂抹在镜面上。
“临时造物术。”他低语,以血为引,在镜面书写通道。血字蔓延,镜面扭曲,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缓缓成型。通道内壁光滑,映不出任何影像,唯有尽头,透出暖光。
三人冲入。
通道两侧镜面开始浮现画面。沈砚看见艾拉第133次被狼撕咬,她没有尖叫,只是抬头看向天空,眼神平静。林晚秋看见母亲站在门边,回头望她一眼,然后走入黑暗。而沈砚自己,则站在修复台前,手中书页燃起火焰,火光中浮现出父亲最后的字迹:“别让故事吃掉你。”
通道剧烈震动。
镜面碎裂,珊瑚碎片如刀坠落。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熟悉——是他父亲的嗓音,却带着非人的回响。
“你修复的不是书,是遗忘。”
沈砚回头,镜中浮现出影子伯爵的轮廓,它没有五官,只由无数“E.L.”符号组成面孔。它伸出手,指尖触碰镜面,整条通道开始坍塌。
“跑!”他推了林晚秋一把。
三人奔向尽头。暖光越来越近,木屋的轮廓清晰可见——原木墙壁,斜顶,门廊上挂着一只锈蚀的风铃。门缝中渗出焦味,窗帘后有人影晃动,像是艾拉的母亲正弯腰拨弄炉火。
林晚秋在最后一步时猛然停住。
她看见通道左侧的镜面中,自己的倒影正举起钢笔,笔尖对准界域图中央,用力划下。墨迹如血,缓缓覆盖一个名字。
她张了嘴,却没发出声音。
沈砚回头,一把将她拽出通道。三人跌入木屋前的空地,身后的通道轰然崩塌,碎镜如雨坠落,嵌入沙地,每一面都映出不同的结局:艾拉举枪射杀狼人、林晚秋沉入海底、沈砚站在钟楼顶端,手中书页化作灰烬。
木屋静立,门未锁。
沈砚伸手推门,门轴发出滞涩的声响。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壁炉余烬未冷,墙上挂着一幅画——森林边缘的小屋,红帽女孩站在门口,背后树影中,一双狼眼幽幽发亮。
桌面上摊着一本册子,封皮焦黑,边角卷曲。沈砚伸手欲取。
林晚秋突然抓住他手腕,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与谨慎,“别碰,我感觉这东西很危险。”
沈砚停住。册子封底露出一角,绘着一朵雏菊,与他父亲修补的书页上的一模一样。
屋外,海浪声沉闷,如心跳。风铃轻响,锈蚀的金属摩擦声刺耳。林晚秋松开手,退后半步,目光落在壁炉旁的地板上——那里有一道烧灼痕迹,形状像一只展开的翅膀,却又残缺不全。
沈砚缓缓翻开册子。
第一页空白。第二页,是艾拉的笔迹,稚嫩却坚定:“我不需要被救。”
第三页,墨迹被水浸过,字迹模糊,只能辨认出几个词:“……影子会吃掉光……钥匙不是锁……”
翻到中间,一页纸被撕去,只留下参差的毛边。
沈砚的手指停在那道裂口上。毛边的纹路,与他父亲工作台上那本古籍的残页完全一致。
屋外,最后一片碎镜坠入沙地,镜面朝上,映出天空。可那不是夜空——是图书馆的穹顶,吊灯昏黄,书架林立。一个穿旧毛衣的男孩坐在角落,正用铅笔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
沈砚猛地合上册子。
风铃又响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林晚秋,她正盯着那面碎镜,嘴唇微动,像是要说什么。
旧书从怀中滑落,砸在焦痕上。
书页自动翻开,露出一页从未见过的文字——笔迹是他父亲的,写着:“当你看见这行字时,我已经成了书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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