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极殿内,素服文武分列两侧,曹览站在文臣之首,齐梁、晏曲等人像几柄藏鞘的刀,挺得笔直。地砖震颤与闷响传来时,群臣炸开骚动。曹览端着茶盏故意道:“莫非那声炸响是北崤人混进皇城了?”众人听后议论纷纷!殿外突然传来通传声:“武定天王驾到!”
听到通传声,众人转头时,只见李煦带着一身寒气踏入殿门,披风上的雪还没化,孝布在肩甲上簌簌抖。杨虎按剑立于他身后,李垣立于其右,李戎捂着额角,四人把殿门的阴影填得密不透风。
曹览嘴角的弧度僵住了。这头从镇北堡回来的猛虎,带着肃杀之气。
“王爷不在边关御敌,却带着重兵突然返京,是和北崤国谈好了交易?”曹览先开了口,语气冷冷,“先帝刚走,王爷这就等不及了?”
李垣上前一步:“武定天王是先帝亲弟弟,奔丧是本分。倒是曹相的公子,纵容部下打伤皇室宗亲,强夺京畿防务——这账该怎么算?”李戎扯开额角白布,狰狞的伤口在素缟映衬下格外刺目:“诸位大人瞧瞧,这就是曹肱所为?”
群臣中起了骚动。姜正等清流交头接耳,有人低声议论:“如此行径,真是胆大妄为!”
曹览缓缓摇头:“李大人这是混淆是非。先帝驾崩消息传出时,是你父子率先调动城禁军闯宫门。犬子拦阻,不过是护驾心切。”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群臣:“倒是奇怪,为何先帝刚殡天,李大人父子就第一时间得知?莫非……”
“相爷想说什么?”李垣突然向前一步,甲胄碰撞声在殿内格外清晰,“想说我们父子盼着先帝驾崩?还是想说,有人故意封锁消息,就等着借国丧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哀幡碎片,“先帝尸骨未寒,某些人已经忙着在辰极殿里摆棋局了。”
齐梁捻着胡须开口:“李大人此言差矣。国丧期间,兵权更迭最是敏感。封锁皇宫是怕有人借国丧之名肆意调动军士,王爷手握重兵突然回京,难免让人揣测——”
“揣测什么?”李煦站起身打断他的话,眼神如刀,“揣测我为何能从雾峣谷活着回来?还是刚刚宫外那声巨响没把本王炸碎?”他望向曹览继续道:“我这里有些东西是从雾峣谷死侍身上搜出来的,曹相要不要认一认?”
曹览脸色微变,抢先道:“王爷莫不是被北崤人打昏了头?雾峣谷本就是北崤奸细盘踞之地,这些物件怎能作数?”
“作不作数,自有公论。”李煦突然笑了,目光扫过吕权、樊钧等人,“这皇城里头啊,有人借着国丧调走城禁军,还在紫垣戌卫军火库埋了火药,想把本王炸得粉碎,又可以把这脏水泼给周相父子,想必是像曹相这般老谋深算之人才能想出这阴招。”
周隆听后忍不住终于上前,铁胎折扇“啪”地合上:“难道刚刚那声巨响…”他盯着曹览,眼神锐利如刀,“曹览,你!”
“周相莫要听人胡说,中了别人离间之计!”曹览接着对李煦道,“王爷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可胡言!”
恰在此时,孙镜匆匆进来,玄色锦袍下摆还沾着硝烟与血污。他附耳对李煦说了几句,李煦点头,孙镜随即转身扬声:“带上来!”
辰极殿内,气氛剑拔弩张。两名青霄监密探押着第一波人上前,是三个浑身是伤的斥候,玄甲卫的镣铐锁着他们的脚踝,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呜声,其中一人左耳后还隐约露出“藤蛇咬尾”的刺青。
孙镜神色冷峻,按着腰间佩刀朗声道:“这几人在雾峣谷附近鬼祟行事,被我等擒获时正携带密信。”
李煦目光如炬,上前一步,视线扫过斥候们挣扎的身影,转而看向曹览,突然笑道:“这些人被抓时胡言乱语,竟说是受曹相指使,派去雾峣谷监视本王,还妄图对本王不利。”他摆了摆手,语气满是不屑,“本王可是丝毫都不信。曹相三朝老臣,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怎会作此等龌龊之事?肯定是北崤国的细作混入,企图挑拨我们,让我们产生嫌隙。”
他示意密探:“把人带过来,交给曹相处置。可不能让这些腌臜之人在殿内乱言,玷污了相爷的清誉。”
曹览脸上的肌肉微微一僵,旋即挤出几分笑意,拱手说道:“王爷明鉴!还是您心思通透,一眼就识破了北崤人的诡计。这些奸佞的鬼话,王爷千万别往心里去。”
话音刚落,旁站的曹澹突然行动。他身形似鬼魅般一闪而过,袖中短刃寒光乍现,刹那间,三名斥候的脖颈处鲜血飞溅,镣铐哐当落地之时,人已然没了气息。粗布从他们口中滑落,只来得及漏出半声模糊的“相爷”。
殿内瞬间一片死寂,群臣皆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戮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连烛火都仿若凝固了一般。
曹澹收刀入鞘,用靴底蹭了蹭地砖上的血渍,语气平淡地说:“既是北崤细作,留着也是玷污炎鸿的朝堂,杀了干净。”
李煦猛地转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之色,随即抚掌低笑:“曹三爷好快的刀!果真是将门之后,这手段当真是干脆利落。”他眼神扫过曹览骤然绷紧的下颌,声音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只是可惜了——本还想着让相爷亲自审问,说不定能问出这些细作的同党呢。”
曹览咽了下口水,刚要开口,孙镜已押着第二波人进来。这次是两个被玄铁索捆住的库兵,嘴里同样塞着布,衣衫焦黑,还带着硝烟的味道。
“这两人在紫垣卫军火库附近被抓,身上搜出了未燃尽的火药。”李煦没等曹澹再动手,抢先笑道,“说来也巧,他们也叫嚷着是受了曹府的命令,要引爆火药栽赃周相。”他踢了踢库兵的腿,“曹相你瞧,又是一群挑拨离间的家伙,要不还是交给三爷处置?”
曹澹眼神一厉,刚要迈步,被曹览按住手腕。老相爷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干咳两声:“王爷说笑了,交给刑部审讯便是。”
“也罢。”李煦点头,突然提高声音,“不过本王总觉得奇怪——怎么这些细作都一口咬定和曹相有关?莫不是有人故意栽赃,想借刀杀人?”他看向群臣,目光深沉,“诸位大人都看清楚了,今日这些‘细作’,可别成了某些人手里的刀。”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姜正等清流交头接耳的声音大了些,连齐梁捻胡须的手都停顿了一下。曹澹的脸涨得通红,攥着刀鞘的指节泛白,却被曹览死死按住,只能恨恨地盯着地上的库兵。
孙镜最后押上来的郎官,嘴里同样塞着布。李煦瞥了眼那人抖个不停的腿,慢悠悠道:“这位更离谱,竟称手里有账册,能证明曹府采买过死侍用的玄铁刃。”他摇着头叹气,“本王想着,曹家掌管军械这么多年,怎么会留下这种把柄?肯定是伪造的假货。”
他突然看向曹澹,似笑非笑:“三爷觉得,这人该如何处置才好?”
曹澹猛地甩开曹览的手,声音带着戾气:“既是伪造证据污蔑朝廷重臣,留着何用!”话音未落,短刃已再次出鞘——这次却被李煦伸手拦住。
“三爷别急。”李煦的手指搭在曹澹的刀背上,力道不大却让他动弹不得,“好歹是个朝廷命官,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了,怕是会让百官心寒。”他转头看向曹览,笑容温和,“相爷说呢?”
曹览的目光在郎官颤抖的身影和李煦看似随意的笑容间来回转了两圈,最终拱手:“王爷说的是,此事交有司查办便是。当务之急是议立新君之事,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不可再耽搁!”
“曹大人既提及国本,”姜正上前一步,手中笏板轻叩掌心,“依《炎鸿祖训》,皇长子李挽乃先帝嫡脉,自幼随侍御前,熟稔政务。此番国丧,殿下哀戚有度、处事沉稳,正是安定社稷的不二人选。”
“姜大人所言极是!”朱霞署正陈礼应声出列,“如今北境狼烟未熄,朝堂暗流涌动,立嫡长子方能稳住人心。若立幼主,恐给宵小之辈可乘之机。”
群臣中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素色朝服如浪涛般起伏,叩拜之声撞在辰极殿的梁柱上,嗡嗡作响。皇后周洵抬手抚过李挽的脊背,少年缓缓抬头,眼底虽蒙着丧父之痛,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他望向李煦时,极轻地颔首,孝带垂在胸前,像一弯凝住的墨痕。
李煦目光扫过阶下,最终落在曹览脸上,朗声道:“诸位大人,新君人选既已明晰,你们可有异议?”
曹览指尖在袖中死死攥着那枚黑晶石,方才雾峣谷的斥候、军火库的库兵、还有那个掌军械账目的郎官——李煦抛出的每一个筹码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喉间发紧。他瞥向李煦染血的甲胄,那暗红的血渍里仿佛藏着雾峣谷死侍的哀嚎,又看向御座旁李挽素净的朝服,少年垂着眼帘,指尖却在无声摩挲着什么,想必就是那半块能定乾坤的辰渊玉佩。
“众卿既以祖训为凭,老夫自当遵从。”他躬身时,后槽牙几乎要咬碎,袖中的黑晶石被体温焐得发烫,与胸口那枚北崤图腾柱同源的烙印隐隐共鸣——那是他与雷融交易的凭证,如今却像条毒蛇,正顺着血脉往上爬。
话音刚落,他猛地抬眼,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然殿下年幼,朝政需有重臣辅佐方能稳妥。辅政大臣的人选,需从长计议。”
这话出口的瞬间,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碎胸腔的声响。李煦手里的证据能让曹家万劫不复,但只要握住辅政之权,总能找到翻身的机会。他望着李煦眼中那抹似笑非笑的冷光,突然明白——对方要的从来不止一个新君,而是要借这辅政之位,将曹家钉在看得见的牢笼里。
周隆抚着胡须,与李煦交换个眼神后开口:“曹相所言在理。新君未及冠,确需肱骨之臣共掌政务。”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文武百官的目光在几位核心重臣间流转,连烛火跳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曹览整了整素色纱袍,慢悠悠道:“诸位可知,先帝宾天前曾与老夫提及,‘皇后久居深宫,深谙帝心,朕病入膏肓,恐命不久矣,若朕先走,皇后垂帘听政,定能镇住局面。’”他瞥向珠帘后的周洵,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恭顺,“这既是先帝的隐忧,也是稳住朝堂的良策。”
周隆折扇轻敲掌心:“曹相此议妥当。皇后娘娘德容兼备,垂帘听政既能彰显皇室威仪,也可平衡各方。”
李煦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向前半步:“曹相倒是说中了先帝的心思。皇嫂素日虽深居简出,却对朝政了如指掌,先帝在世时曾夸‘皇后母仪天下,不仅于后宫管理殚精竭虑,使内闱安宁,更为朕分忧解难。每逢朝中大事,皇后总能以其睿智,为朕提供独到见解,助朕明辨是非。皇后之德,如日月之辉,照临后宫;皇后之才,如股肱之助,辅佐朕躬。实乃国之幸事,民之福泽。’”他刻意加重“先帝心思”四字,目光如炬扫过曹览,带着不易察觉的锋芒。
“既立太后,当有辅政之臣相辅。”姜正再次出列,笏板指向李煦,“武定天王手握重兵,镇守北境多年,威望素著。先帝曾言‘朕有三弟,如臂使指’,由王爷出任摄政王,统摄军政,再合适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向曹览与周隆:“左右相辅佐先帝多年,熟悉朝政脉络,若能入辅政之列,定能安定朝纲。”
话音刚落,珠帘后传来周洵温和却有力的声音:“姜大人漏了一人。天宪院掌监察百官,如今新君初立,正需刚正不阿之臣肃清朝纲。尔身为天下读书人之首,又是皇家师者,桃李满天下,由你担纲辅政,专司监察,方能让百官敬畏、民心安定。”
姜正闻言一怔,连忙躬身叩拜:“臣才疏学浅,恐难担此重任。”
“姜大人不必过谦。”周洵的声音透过珠帘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先帝在世时,常赞你‘心如明镜,眼辨忠奸’。如今五人共掌辅政之权,各司其职——摄政王掌兵权,左右相理政务,你掌监察,方能制衡相安。这既是哀家的意思,也是先帝的遗愿。”
群臣中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姜正望着御座旁李挽沉静的目光,终究叩首领命:“臣,遵太后懿旨。”
李挽坐在御座上,袖中半块辰渊玉佩,感受着与李煦腰间那半块隐隐的共鸣,“既如此,”李挽开口,少年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沉稳,“便依太后与诸位大人之议。母后为皇太后,垂帘听政;三叔李煦为摄政王,与曹相、周相、姜大人共掌辅政之权。”
李挽坐在御座上,曹览垂首领命时,他望着李煦的背影,嘴角勾起弧度:雾峣谷杀不了你,火药炸不死你,可三百年一轮回的劫数,岂是人力能抗?天意要收你,本相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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