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潜水镜上,顾廷深的视线一片模糊。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平台上那口石棺正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棺盖与石体碰撞出火星,在雨幕里迸成细碎的红点。
头儿!
那女人!身边队员突然拽他胳膊。
顾廷深抬头,呼吸霎时顿住。
东海的浪涛正被某种力量劈开,一道由半透明冤魂凝聚的光桥自海平面升起,桥身每寸都流转着淡金色微光,像银河坠海。
最前端立着道月白身影,风衣下摆被海风卷起,发梢沾着的雨珠在路灯下碎成星子。
是苏清月。
七盏青铜魂灯悬浮在她身后,灯焰呈罕见的青金色,随着她的步伐有节奏地明灭,恍若北斗七星。
顾廷深喉结滚动,想起昨夜她靠在他肩头整理魂灯时说的话:这些灯里封着我前世净化的最后一批冤魂,他们说要跟着我看最后一场仗。
此刻那些冤魂正以魂体筑桥,替她劈开翻涌的海浪。
守卫们终于反应过来,十几支枪同时转向,子弹暴雨般倾泻。
顾廷深心提到嗓子眼,却见苏清月抬手指向空中——一层半透明光幕在她身周绽开,子弹触到光膜的瞬间熔成铁水,嗤地坠入海中,连青烟都没冒。
启动血祭!
快!为首的黑袍人嗓音发颤,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石棺开了!
棺盖轰地砸在平台上,顾廷深的潜水镜被震得歪斜。
他看见石棺里翻涌着黑红色雾气,雾气中隐约有骸骨轮廓——那根本不是什么棺椁,分明是座祭坛。
苏清月的净眼在暴雨里亮得惊人,她望着石棺方向勾了勾唇,腕间锁魂佩突然发烫,烫得她腕骨生疼。
前世你们用这招截我师门气运,她对着空气低笑,声音被风雨撕碎又重组,今生还敢故技重施?
话音未落,她抬手对着镜像阵最中心的位置一指。
最古老的那盏魂灯咔地裂开细纹,灯焰骤然暴涨三尺,化作万千火雨倾盆而下。
顾廷深隔着两公里都能看见那火的温度——镜像阵的血色外壳像被泼了浓硫酸,滋滋冒着黑泡,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啸。
是净世真火!有守卫尖叫着后退,却被同伴撞得跌下平台,溅起的水花里浮起半片焦黑的指甲。
镜像阵在真火中扭曲变形,层层叠叠的虚影剥落,露出藏在最深处的九层高阁。
檐角七口铜铃被雨水打湿,发出沉闷的嗡鸣,与魂灯的节奏诡异地契合。
顾廷深瞳孔微缩——那七口铜铃的位置,分明和苏清月魂灯的排列一模一样。
阴鼎......苏清月的声音冷得像冰锥,她望着塔顶嵌着的漆黑晶核,金瞳里翻涌着戾气,用七魂灯阵锁气运,再借铜铃引煞养阴鼎......好个沈家余孽,连我前世布的七星镇灵局都敢改。
她双手快速结印,腕间金镯与锁魂佩相碰,发出清越的脆响。
顾廷深知道,那是她在引动天地间的灵气——孕后期的她本就灵力不稳,可此刻她周身金光却比任何时候都盛,连腹中胎儿都在踢她,像是在替她蓄势。
去。她手指凝聚的金符带着破空声射出,精准撞上阴鼎晶核。
巨响震得深海平台都在摇晃,顾廷深踉跄着扶住栏杆,看见阴鼎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浓黑的煞气像活物般窜出,瞬间腐蚀了半面石墙。
他正要带队冲过去,却发现通往高阁的阶梯已被煞气啃噬成一片虚无,只剩漆黑的残影。
头儿!队员小周的声音带着哭腔,过不去!
顾廷深没说话。
他摘下腕表,金属表链在雨中泛着冷光——表背刻着的清月赠三个字被磨得发亮。
他按下暗扣,一片拇指大的净符碎片掉入手心,那是苏清月用本命精血画的,本是让他遇险时保命用的。
得罪了。他低笑一声,将碎片拍在地面。
金光炸起的瞬间,顾廷深听见自己骨头发出咔的轻响。
浮桥在虚空中凝结,可他的右臂却像被泼了滚油,黑紫色的纹路顺着血管往上爬,疼得他额角冷汗直冒。
小周扑过来要扶,被他一把推开:护好后路,别让他们断她的光桥。
他望着雨幕里那个挺直的背影。
苏清月正踩着浮桥往高阁走,七盏魂灯在她身后重新排列成斗状,每盏灯的灯芯都在剧烈跳动——那是冤魂们在替她分担灵力消耗。
她的风衣被煞气撕出几道口子,可她连看都没看,只是盯着阴鼎的裂缝,像是要把那些黑气全烧干净。
清月。顾廷深扯了扯嘴角,右手死死攥住战术刀,黑纹已经爬上肩膀,我护你进去。
通讯器突然发出刺啦声,顾廷深皱眉要调频道,却听见一段模糊的对话——
......密钥确认,正在接入主系统...
是林婉清的声音。
他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
原来那丫头没在岸上干等,她早带着特勤队截了对方的通讯车。
顾廷深望着苏清月逐渐接近高阁的身影,突然觉得右臂的疼都轻了些。
来啊。他对着阴鼎裂开的方向扬起下巴,雨水顺着下颌砸进领口,让你们看看,谁才是该断根的那个。暴雨在通讯车的雨刷器前划出银白弧光,林婉清在键盘上翻飞,沾着雨水的发梢垂落在战术电脑屏幕前。
她刚将缴获的密钥插入接口,系统便发出滴的轻响——权限验证通过。
总坛指令:放弃阵地,全员撤离!她对着麦克风压低声音,刻意用了敌方高层惯用的沙哑声线。
通讯器里顿时炸开一片嘈杂,有守卫喊着终于能跑了,有小头目骂骂咧咧肯定是陷阱,但更多人已开始往岸边逃窜。
林婉清冷笑一声,按下另一个按钮,早埋伏在礁石后的特勤队员如夜鹰般扑出,防爆网精准套住三个抱头鼠窜的身影。
这次,不是钓鱼,是清塘。她对着耳麦说完最后一句,抬头正看见海平线上那道由冤魂铺就的光桥——苏清月的身影已没入高阁阴影里。
林婉清扯下沾血的手套攥紧,三年前师门被袭时,是清月用净火替她挡下致命一击;如今,该她替清月斩断所有退路了。
高阁顶层的腐臭味几乎要呛进肺里。
苏清月踩着碎裂的石阶冲进来时,正看见两个穿灰袍的男人将软管插进七具青紫色女尸的腹部——那些女尸的肚皮鼓胀如球,分明是被强行灌了三个月的阴髓。
血浆顺着软管咕嘟咕嘟涌进阴鼎裂缝,黑红色的雾气裹着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在鼎口翻涌成漩涡。
找死。她的金瞳在黑暗中亮起,掌心金光骤盛。
第一道断脉符破空而出,精准切断中间那根软管;第二道符绕到左侧,将灰袍人的手腕灼出焦痕;第三道符却不急着攻击,而是悬在女尸头顶,金光如细网般罩住她们鼓胀的腹部——这是前世师尊传下的回阳符,能暂缓阴髓对活人的侵蚀。
你!左边灰袍人踉跄后退,后腰撞在栏杆上。
右边那人却红着眼扑过来,手里举着把淬毒的短刃:沈爷说了,只要保住阴鼎,要什么有什么!苏清月侧身避开,反手抓住他手腕一拧。咔的骨裂声中,短刃当啷落地,男人疼得额头青筋暴起:沈爷有锁魂玉玦,你就算毁了阴鼎......
沈爷?苏清月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抽出腰间缠金丝的玉尺——量魂尺的凉意顺着掌心窜遍全身,那是师尊临终前塞给她的,说见尺如见师。
此刻尺身泛起幽蓝微光,她对准阴鼎裂缝狠狠插下。
整座高阁突然剧烈震颤。
阴鼎发出濒死的尖啸,黑气如毒蛇般缠上量魂尺,试图将其拽进鼎内。
苏清月的虎口被震得渗血,却咬着牙不肯松半分。
腹中胎儿突然剧烈一动,像是在替她蓄势——自怀孕以来,这小生命便总在她灵力枯竭时送来温润金流,此刻那股暖流更盛,顺着命宫直冲天灵盖。
焚!她大喝一声。
量魂尺突然腾起青金色火焰,净世真火顺着尺身钻进阴鼎裂缝。
黑气触火即溃,发出刺啦的声响,鼎身的青铜纹路被烧得通红,像要熔成铁水。
苏清月望着逐渐坍塌的鼎身,突然想起前世师门被袭那日——同样的阴鼎,同样的黑气,当时她拼尽灵力护住最后一个弟子,自己却被叛徒推下悬崖。
清月小心!
顾廷深的嘶吼从通讯器里炸响。
苏清月猛回头,正看见楼梯尽头立着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
他手中握着半块玉玦,与她腕间锁魂佩的纹路如出一辙——那是师门信物,只有内门弟子才有的同心玦。
你以为......这只是结束?面具下的声音带着扭曲的笑意,混着风雨声钻进苏清月耳中。
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夜暴雨如注,她背对着悬崖与敌人周旋,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将她推下深渊......而那只手腕上,戴着与眼前玉玦同款的银镯。
高阁的梁柱发出吱呀的断裂声。
苏清月下意识护住腹部后退,脚腕却绊上块碎石。
她踉跄着撞在栏杆上,看着面具人一步步逼近,锁魂佩在腕间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这温度,和前世坠崖前,叛徒扯下她锁魂佩时的温度,一模一样。
清月!
顾廷深的声音再次炸响。
苏清月抬头,正看见暴雨中那抹藏蓝身影破窗而入,战术刀上的金光与她的净火交相辉映。
她突然笑了,金瞳里翻涌的戾气被温柔取代——前世她护着师门坠崖,今生,有人替她护着软肋,杀向深渊。
梁柱的断裂声更急了。
苏清月抱紧腹部后退,头顶突然落下块碎石。
她本能地偏头,碎石擦着发梢砸在脚边,溅起的石屑划破了手背。
血珠混着雨水滴在地上,却在接触地面的瞬间,被某种力量染成诡异的紫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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