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寂山庄的地脉在脚下如银蛇窜动，苏清月摩挲着咖啡杯沿，目光扫过悬浮在半空的全息指挥屏。
光门开启的刹那，她便让顾廷深在阴阳交界处架起了这面由灵能凝结的操作台——毕竟要经营“阴阳共守物业公司”，总得有个像样的控制台。
亡魂们的队列像被线串起的珠子，沿着光门两侧缓缓流动。
有穿旗袍的老妇人拿出半透明的手机，屏幕上“共守契Pay”的蓝光映着她布满皱纹的脸；戴瓜皮帽的老头举着烟杆敲了敲阴差的账本法器，嘟囔着“这过路费比阳间停车费还贵”；最前排的小媳妇抱着襁褓，襁褓里竟传出婴儿的咯咯笑声——苏清月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婴儿车，自家小莲正蹬着小腿，肉乎乎的手拍着围栏，把投影在地上的符文拍得忽明忽暗。
“叮——”
指挥屏突然炸出刺目的红光，苏清月眉峰微挑。
西南通道的监控画面里，一个穿黑西装、脖子挂金链子的亡魂正揪着阴差的衣领，身后三百多团青灰色怨灵像一团乌云，正往队伍最前面挤。
“那是西南地界的地头蛇，”火中女影的声音从她肩后飘来，虚影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生前垄断殡丧业，专干强买强卖的勾当。”
苏清月放下咖啡杯，指节叩了叩“服务响应阈值”的警示条。
控制台的金窗弹出建议：【限流或加价分流】。
她唇角勾起冷笑——既然是公司，自然得按市场规律办事。
“动态调价，全球费率地图瞬间泛起涟漪。
西南通道的标识从绿色涨成血红色，通行费数字末尾的零骤然多了一个圈。
“你们竟敢对鬼收黄牛费？！”黑西装亡魂的脸扭曲成青紫色，金链子在灵体上泛着恶心的光，“信不信老子……”
“咯咯——”
小莲突然笑出声。
她肉乎乎的小手在空中一划，三百怨灵头顶同时亮起金色标签，“非法组团带货，涉嫌扰乱轮回秩序”的字样在他们头顶飘着，像贴了一层透明胶布。
“孩子用血脉锁定了‘群体违规识别’权限。”火中女影的声音里带着赞许。
苏清月掌心金光流转，在空中划出道金痕——新规第七条附加款就这么诞生了：【组团抢道者，按人均流量峰值收费，外加直播忏悔三日】。
系统的响应比她更快。
三百怨灵的影像瞬间被投到光门边的阴司大屏上，那个黑西装亡魂正哭丧着脸：“我……我生前把郊区荒地当风水宝地卖，骗了百来户人家……”围观的亡魂们哄笑起来，有人拿出手机刷“打赏”，虚空中飘起一串“666”的金色弹幕。
“西南通道拥堵指数下降至15%。”控制台的机械音响起。
苏清月刚端起咖啡，东北通道的警报又尖啸起来。
“有老道士持‘功德终身免票’要求通行。”阴差的声音从传讯符里冒出来，带着点无奈，“他说自己是得道高人。”
苏清月调出那道士的档案。
百年前的影像在指挥屏上展开：青布道袍下藏着金叶子，所谓“高僧”的法号是偷的，私建的淫祠里供着自己的泥像——哪是什么得道，分明是个骗香火的骗子。
“带他过来。”她净眼微眯，淡金色的瞳孔里映出老道士的虚影。
老道士被阴差架着过来时还梗着脖子：“我救过三条人命，渡化过孤魂，功德簿上……”
“停。”苏清月点开《共守契·年检白皮书》的投影，“所有豁免资格需每年复审，您上一次合规评估……”她勾了勾嘴角，“还是清朝光绪三十年。”
老道士的脸“刷”地白了：“我……我账户里有功德！”
“账户？”苏清月调出他的灵能账户，数字栏里干干净净，连个零头都没有，“您所谓的‘救三条人命’，是那三个被您骗光棺材本的老人？‘渡化孤魂’是把野鬼锁在祠堂里当活祭品？”
老道士的灵体开始虚化，这是魂体崩溃的前兆。
苏清月却不为所动：“冻结免票权限，补缴历史欠费八十万灵能。”她指了指大屏上滚动的“伪修行者黑名单”，“否则……”
老道士突然跪了下去，灵体抖得像筛糠：“我补！我现在就补！”
指挥屏上的各项数据终于开始平稳下滑。
苏清月揉了揉眉心，端起咖啡喝了口——已经凉了。
她刚要让顾廷深让人换杯热的，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雪松气息。
“清月”顾廷深的声音低沉而温热，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急切，“有件事……”顾廷深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却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苏清月侧头时，瞥见他指节在平板边缘微微发紧——这个在商战中能面不改色吞下对手的男人，此刻眼底翻涌着暗潮。
“现实世界有异动。”他把平板递过来，指尖在屏幕上点出几段直播画面。
国际新闻台的蓝底LOGO在画面角落跳动，镜头里是归寂山庄的航拍图，那道连接阴阳的光门被拍得清清楚楚。
穿西装的主持人正举着话筒：“根据线人爆料，这座神秘山庄近日出现‘灵魂收费站’，死者需缴费才能轮回——这究竟是文明进步，还是对生命最后的剥削？”
弹幕像暴雨般刷屏，红底的“剥削”“资本入侵地狱”几乎要把屏幕撑裂；也有零星的“轮回本就该有序”“总比野鬼乱窜好”被淹没其中。
最下方的滚动新闻更扎眼：“极端组织‘净世会’宣布将在72小时内炸毁归寂山庄，称要‘解放被囚禁的灵魂’。”
苏清月的净眼在屏幕上扫过，淡金瞳孔里映着跳动的数据流。
她忽然低笑一声，指腹摩挲着平板边缘：“他们把因果想得太简单了。”
顾廷深的拇指无意识地蹭过她手背：“需要我调顾氏安保团过来？”
“不着急。”苏清月抽出被他攥着的手，手轻点指挥屏的“舆情”模块，“舆论的问题，用舆论解决。”她转身对悬浮在光门边的门枢守卫灵道：“启动‘舆情反哺计划’。”
门枢的青铜纹路泛起涟漪，所有正在缴费的灵魂耳边同时响起温柔的女声：“本次通行费用将转化为‘阳世善业基金’，用于资助孤儿医疗、孤寡养老等公益项目。点击查看受助者名单。”
穿旗袍的老妇人最先停下脚步，半透明的手指迟疑着点向空气——她面前立刻弹出画面：阳光洒在白墙青瓦的福利院里，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画纸喊：“谢谢奶奶！这是我画的彩虹，祝您一路平安！”
戴瓜皮帽的老头叼着的烟杆“啪嗒”掉在地上。
他盯着画面里坐在轮椅上的白发老人，那老人正用颤巍巍的手摸着新换的义肢：“我老伴走的时候说，这辈子最遗憾没住上暖和房子……现在好了，这屋角的阳光，够我晒到下辈子。”
黑西装亡魂的金链子突然失了光泽。
他望着屏幕里自己补缴的灵能变成了山区小学的新课桌，几个孩子挤在桌前写作业，铅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像极了他生前骗钱时，那些老人攥着皱巴巴钞票的声音。
社交媒体的风向在肉眼可见地扭转。
“给我妈缴了今年的通行费，她生前最见不得小孩哭。”“刚查了，我爷爷的费用用来建了社区养老院，他要是知道能帮到这么多老人……”类似的帖子像星火般燎原，原本刷屏的“剥削”被“替爸妈尽最后一份心”“轮回也能积德”盖过。
火中女影的虚影在火光中晃了晃，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把恐惧变成了希望。”
苏清月低头看向怀里的小莲。
女婴不知何时醒了，肉乎乎的小手正抓着她的一缕发丝，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妈妈，奶奶说，做好事会有糖吃。”
她心中泛起暖意，指腹轻轻蹭过小莲的鼻尖：“小莲说得对。我只是让代价变得有意义。”
指挥屏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系统收益栏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停在“五亿灵能”上，连门枢守卫灵都发出了类似机械故障的轻响：“运行逻辑已偏离原始守门协议……但……符合更高阶平衡。”
苏清月刚要回应，胸前的钥匙突然剧烈震颤。
那是她前世师尊所赠的道统信物，此刻烫得她指尖发红。
她抬头时，瞳孔骤缩——原本合拢的双环之月正缓缓旋转，金色光芒如漩涡般扩散，中央浮起两扇门的虚影：一扇燃烧着净火，门后是漫无边际的光明；另一扇幽蓝深邃，隐约能听见万古长夜的呜咽。
门枢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波动：“终极权限最终解锁条件显现。持钥人须在七日内做出唯一选择——永闭此门，或永启此门。选择之后，另一扇将永远消失。”
小莲忽然伸手去抓那团金色漩涡，嘴里含糊地嘟囔：“妈妈……开那个亮的……”她软乎乎的掌心贴上苏清月手背，热度透过皮肤渗进骨髓。
苏清月握紧钥匙，望着双门虚影在漩涡中交替浮现。
归寂山庄的地脉在脚下翻涌，像在应和命运的鼓点。
风卷着灵能碎片掠过她发梢，远处传来阴差的惊呼，却被她自动过滤——此刻她的世界里只有那两扇门，和怀中小姑娘温热的心跳。
当晚，归寂山庄的上空悬起了金色漩涡。
月光被染成暖金色，双门虚影在漩涡中昼夜轮转，像在无声诉说某个即将揭晓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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