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总部的医疗中心，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却也夹杂着挥之不去的沉重。李清病房的窗帘拉得很紧，隔绝了外面刺目的阳光。他靠在床头，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手里拿着一份摊开的、关于狮子鼻树海时空界能量残留分析的报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纸页边缘。报告上那些复杂的能量曲线和“未知高维时空干扰源”、“疑似异次元坐标锚点”等字眼，在他眼中却仿佛变成了某种扭曲的乐谱。
“代价……”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医疗中心高效的治愈光线修复了他身体的大部分创伤，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过度抽取光能后的空虚感和如同跗骨之蛆的疲惫感，却如同沉入深海的锚，牢牢地拖拽着他。每一次动用诺伽的力量，尤其是像时空界那样强行透支去“教导”迪迦和收拾自己玩脱的烂摊子，这种反噬就加深一分。他需要“乐子”来刺激，需要混乱来填补这种令人烦躁的虚弱。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呼唤”，如同深海中最幽暗的潮汐，穿透了病房的墙壁和医疗仪器的嗡鸣，瞬间攫住了他的感知核心！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冰冷的、粘稠的、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黑暗与悲伤的……精神共鸣！源头……南太平洋深海！方向……露露耶！
李清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敲击报告的动作瞬间停止。来了！比预想的还要快！加坦杰厄……幽怜……沉睡的黑暗巨人……还有那足以淹没世界的终极黑暗！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最刺激的“大副本”！
一股混杂着亢奋和冰冷的战栗感瞬间驱散了身体的疲惫。他掀开被子，动作因为虚弱而有些迟缓，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几步走到窗边，唰地一声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目的阳光涌入，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窗外，远东总部的建筑群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远处海天一色。
他需要“加速”这个进程。他需要让TPC……让他的队长，更快地“发现”那里。
***
TPC指挥中心。气氛凝重。
巨大的主屏幕上，分割着不同的画面：狮子鼻树海灾难性的地貌改变航拍图；希尔巴贡被运往特殊收容设施的庞大身躯（一条腿打着巨大的金属支架）；以及……占据了最大区域的——南太平洋深海实时声呐探测图。
深蓝色的背景上，无数代表声波反射的密集光点，勾勒出一个巨大得令人心悸的、沉睡在万米海沟之下的城市轮廓！古老、宏伟、死寂，却又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冰冷气息。更令人不安的是，在声呐图旁边，一个不断跳动的能量读数图表正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攀升，曲线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队长，南太平洋探测站发来最新报告。”野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遗迹’的能量活性在过去24小时内提升了27个百分点！而且……探测站的深海作业机器人‘潜龙七号’，在靠近遗迹核心区域时，信号受到强烈干扰，传回的最后影像里……捕捉到了这个。”
野瑞切换画面。主屏幕上出现一段模糊、闪烁、充斥着雪花噪点的视频片段。在深潜器惨白的探照灯光柱下，一片布满奇异花纹的巨大石质建筑群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而在画面最边缘，一闪而过的……似乎是一尊巨大无比、形态扭曲、如同螺壳与触手结合体的……石像轮廓？！虽然只是一瞥，但那石像散发出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恶意，却透过模糊的影像清晰地传递出来！
指挥中心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居间惠站在指挥台前，脸色凝重如铁。她右腿的石膏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尊一闪而过的扭曲石像轮廓，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悸动和莫名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破碎的、带着古老韵味的低语和画面——无尽的黑暗、绝望的哭喊、巨人倒下的身影、还有……一个白衣女子悲怆的叹息……
幽怜！又是她！居间惠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行压下那股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洪流和心悸感。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冽而果断：“通知南太平洋探测站，立刻撤回所有非必要深海作业人员！遗迹区域，划为最高危险禁区！未经批准，严禁任何船只或设备靠近！”
“另外，”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个巨大的海底城市轮廓，“准备‘深海探索者’号。我要亲自带队，进行遗迹外围的首次近距离声呐测绘和能量样本采集。”
“队长！您的腿！”宗方立刻出声阻止，“而且那里太危险了！能量读数异常，还有那个石像……”
“我的腿不影响指挥。”居间惠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正因为危险，才需要最高级别的现场判断。这是命令。”
命令下达，指挥中心立刻忙碌起来。居间惠操控着电动轮椅，缓缓驶向自己的办公室，准备出发前的简报。经过医疗中心走廊时，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某个病房紧闭的门。
病房里，李清正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他面前的屏幕上，并非小说文稿，而是一封措辞严谨、数据详实的“匿名建议信”草稿，收件方赫然是TPC海洋地质与环境风险评估委员会。信件核心内容：基于近期南太平洋海底地质活动异常加剧（他“恰好”分析了公开的地震数据），强烈建议加强对马里亚纳海沟邻近区域的声呐监控网络密度，尤其是……某个他“热心”标注出的、距离露露耶遗迹核心区仅有37海里的关键坐标点！
他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加速，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微调”。让探测的焦点，更靠近风暴的中心。
***
三天后。南太平洋，深海探索者号科考母舰。
巨大的舰体随着深海的波涛微微起伏。甲板上，各种深海探测设备正在做最后的调试。气氛肃穆而紧张。
居间惠坐在舰桥指挥席上，右腿的石膏并未拆除，但她坐姿笔挺，目光锐利地扫过面前大大小小的屏幕。主屏幕上，是“深海探索者”号搭载的、最新一代深海探测器“海眼”传回的实时画面和声呐扫描图。探测器正缓缓下沉，目标直指那片沉睡在万米深渊下的古老城市——露露耶遗迹的外围区域。
屏幕上，巨大的、布满奇异浮雕和藤壶的巨石建筑在深潜器的灯光下无声矗立，散发着亘古的死寂。声呐图上，遗迹的轮廓比在总部看到的更加清晰、更加庞大，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能量读数稳定在较高的暗红色水平，暂时没有剧烈波动。
“海眼报告，已抵达预定坐标上方500米。准备进行第一轮高精度声呐扫描和外围能量场采样。”通讯频道传来探测器驾驶员沉稳的声音。
“开始。”居间惠简洁下令。
探测器开始工作。高频率声波如同无形的触手，扫描着遗迹的每一寸轮廓。能量采集探头伸出，小心翼翼地接近遗迹外围弥漫的、肉眼不可见的能量场边缘。
一切似乎按计划进行。然而，居间惠的心却始终悬着。那股源自幽怜记忆的冰冷悸动和悲伤，如同背景噪音，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总觉得，这片死寂的海底，正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突然！
“警报！警报！检测到强能量脉冲！来源……遗迹核心方向！”探测器驾驶员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
主屏幕上，原本稳定的能量读数图表猛地向上窜起一道陡峭的尖峰！暗红色瞬间转为刺眼的猩红！同时，“海眼”传回的画面剧烈抖动起来，深海的黑暗仿佛被无形之手搅动，光线扭曲，画面边缘出现诡异的雪花噪点！
“海眼！报告情况！”居间惠猛地坐直身体，厉声问道。
“不清楚！能量场突然变得极不稳定！探测器受到强烈干扰！稳定性……正在下降！”驾驶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等等！那是什么？！”
画面剧烈晃动中，在探测器灯光扫过的边缘，一片巨大的、覆盖着厚厚沉积物的石壁下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水流！不是生物！而是一种……巨大石质结构的……极其细微的……移位？！
紧接着，一道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怨念和悲伤的精神冲击波，毫无征兆地、如同无形的海啸般，顺着探测器的信号链接，猛地冲击向深海探索者号的舰桥！
嗡——！！！
居间惠只觉得大脑如同被冰锥狠狠刺入！剧痛伴随着无数破碎而凄厉的画面瞬间涌入——燃烧的城市、倒塌的巨人石像、黑暗中蠕动的巨大触手、还有……一个白衣女子（幽怜）跪倒在废墟中，发出无声的悲泣！强烈的悲伤和绝望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淹没！
“呃！”居间惠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双手死死抓住指挥台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舰桥内其他人员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冲击，发出痛苦的呻吟。
“队长！”宗方惊呼。
“切断……切断与‘海眼’的深层精神传感链接！保留基础信号传输！”居间惠强忍着脑海中的剧痛和翻涌的幻象，声音嘶哑地命令道。
链接被切断。那股冰冷的精神冲击稍稍减弱，但居间惠依旧感到头痛欲裂，幽怜的记忆碎片如同跗骨之蛆，在她意识中翻腾。
就在这时，主屏幕上“海眼”传回的基础信号画面（已屏蔽精神传感）突然稳定了一下。在探测器灯光最后一次扫过那片巨大石壁时，画面清晰地捕捉到——石壁下方，一道极其细微的、崭新的裂痕，正缓缓蔓延开来！裂痕深处，隐隐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暗紫色光芒！
同时，声呐扫描图上，遗迹核心区域，一个之前未曾发现的、更加深邃、更加庞大的能量源信号，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缓缓亮起！其强度……远超之前探测到的任何波动！
露露耶的封印……松动了！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立刻回收‘海眼’！全舰最高警戒！远离遗迹核心区域！”居间惠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命令迅速执行。深海探索者号庞大的舰体开始转向加速。舰桥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地看着主屏幕上那个在深渊中缓缓亮起的、不祥的巨大能量源信号。
居间惠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努力平复着脑海中翻腾的幽怜记忆和那股冰冷的悸动。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低声自语，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和一种洞悉的寒意：“果然……被‘微调’过了……李清……”
她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几天前在TPC内部系统看到的、那份来自“匿名热心专家”的、强烈建议加强某特定坐标点监测的报告。以及报告末尾，那个如同嘲讽般、由系统自动生成的、独一无二的电子签名标识——一个清晰无比的“V”。
那个符号，和他写小说时习惯的标记，和他作为“路过的奥特战士”在签名上留下的印记……一模一样！
远东总部，医疗中心病房。
李清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窗外已是黄昏，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瑰丽中透着一种落幕的悲壮。
他闭着眼睛，仿佛在欣赏落日。但若仔细看，会发现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并非外放，而是如同受到某种强烈的吸引和排斥，在他皮肤下不安地窜动、明灭。
他体内沉寂的奇迹之光，此刻正与万里之外、南太平洋深渊下苏醒的那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怨恨的黑暗能量……发生着强烈的共鸣与对抗！如同磁石的两极，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和一种源自本能的、冰冷的厌恶感。
“呵……”李清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带着痛楚和极度兴奋的弧度，他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仿佛有金色的火焰在燃烧，又像是深渊的漩涡在旋转，“露露耶……加坦杰厄……终于……闻到你的味道了……”
他慢慢转过身，脸色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异常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充满了面对终极挑战的狂热和一种近乎病态的期待。
“大餐……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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