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一层薄薄的冷纱,笼罩着苏府的亭台楼阁。
祠堂内的檀香余烬尚温,与清晨的湿气混杂在一起,化作一种近乎悲戚的气息。
林昭将仍旧昏迷的苏青梨轻柔地放入床榻,她苍白的小脸上泪痕未干,眉心那点朱砂痣也黯淡无光。
他仔细掖好被角,转身对一脸忧色的苏青棠道:“看好她,在我回来之前,莫让任何人,尤其是她自己,靠近祠堂的香案。”
苏青棠点点头,眼中的担忧几乎要满溢出来:“你……又要去哪里?你的伤……”
林昭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只有他能看见的签到界面,那行冰冷的古篆仿佛是烙印在魂魄深处的判词:“收集三处阴魂术痕迹,拼合真相——时限:七日。”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三处”二字上。
祖先残魂拼尽最后力量给出的指引,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昨夜,那名被他扭断脖颈的黑衣杀手,临死前眼中迸发的狂热与狞笑,以及那句含糊不清的诅咒,此刻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教主大人……月圆前……献祭……”
月圆,献祭。
献祭需要祭品,更需要一个能够汇聚阴气的阵法之地。
林昭的思绪飞速转动,另一条线索从记忆深处浮现。
那是苏青棠在讲述往事时,无意中提及的一句话——她的母亲当年带着她们姐妹二人逃出林家堡,一路南下,曾在抵达此城后,短暂地“途经城南义庄”。
一个废弃多年的义庄,一个阴气汇集之地。
巧合?
林昭不信巧合。
他的眸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破这重重迷雾。
第一站,便是那里。
午时的太阳本该炙热,但城南的荒郊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
废弃的义庄如一头匍匐待毙的野兽,腐朽的木梁犬牙交错,门楣上那半截早已褪成灰白色的招魂幡,在风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哀鸣,像极了临死之人的呻吟。
“阿竹,你在外面守着,若有任何异动,发信号。”林昭对身后的护卫沉声吩咐道。
阿竹躬身领命,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荒草。
林昭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虚掩的破门,迈步而入。
一股浓郁的尸气混合着腐木和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寻常人闻之欲呕。
他无声地运转体内玄气,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污浊之气隔绝在外。
堂内光线昏暗,十几具破败的棺木横七竖八地陈列着,有些棺盖已经朽烂,露出里面漆黑的空洞。
他没有理会那些棺木,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地面。
他的脚步极轻,如猫一般无声,指尖垂下,几乎要触碰到积满灰尘的地砖。
他缓缓踱步,神识如水银泻地般铺开,感受着每一寸土地下气息的微弱流动。
突然,当他走到堂屋正中央时,指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酥麻感,仿佛被细小的电弧轻轻触碰了一下。
就是这里!
他蹲下身,用手掌拂去厚厚的腐土与烂叶。
随着遮蔽物被剥开,一个繁复而邪异的符文渐渐显露出来。
那符文以某种不知名的兽血混合朱砂刻画,虽时日已久,色泽黯淡,但其中蕴含的阴冷与暴戾之气,却依旧让林昭感到一阵心悸。
“九幽引魂纹……”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的寒意几乎要凝结成冰。
这阵眼的纹路、刻画的手法、乃至那股深入骨髓的邪气,与他记忆中林家宗祠地砖下发现的残痕,别无二致!
原来,对方的布局早已开始,林家灭门,不过是这盘大棋中的一步。
他正欲从怀中取出拓印工具,将这罪证完整地记录下来,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角落里一堆凌乱的草席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玄气蓄势待发。
草席被猛地掀开,一只枯瘦如鸡爪的手从中探出,紧接着,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老婆婆从草席下钻了出来。
她头发干枯花白,双眼浑浊,看不出丝毫神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是个哑巴。
林昭的戒备并未放松。这等凶煞之地,能活下来的,绝非寻常人物。
那哑婆看见林昭脚下的阵纹,浑浊的眼中竟爆发出一丝惊恐与怨毒。
她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双手在空中急促地比划起来。
她的动作颠三倒四,充满了恐惧。
她先是用左手在自己脖颈处用力一划,模拟出割喉的动作。
随即,她的右手又颤抖着指向天空,眼神中带着一种对权势的畏惧。
最后,她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指向义庄后院那口早已干涸的废井。
左手划颈,代表死者。
右手指天,代表官方,代表朝廷。
指向后井……
林昭心中豁然开朗!
他瞬间明白了哑婆的意思:朝廷的人也来过这里,他们发现了什么,然后杀人灭口,将尸体沉入了井中!
他不再迟疑,身形一晃便来到后院。
那口古井被一块巨大的青石板封着,石板上爬满了青苔。
林昭深吸一口气,双臂发力,沉重的石板被他硬生生挪开,一股更加浓烈的腥臭混合着水汽的味道从井下翻涌上来。
他从旁边找来一根粗麻绳,一端系上铁钩,沉入井底。
几番摸索,铁钩似乎挂住了什么重物。
他双臂肌肉贲起,猛地向上提拉,一个被浸泡得肿胀变形的裹尸麻袋被拖拽了上来。
麻袋散发着恶臭,林昭屏住呼吸,用短刀划开。
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男尸露了出来,面目全非。
但当林昭的目光落在尸体的颈间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里挂着一枚小巧的铜牌,虽然被污泥覆盖,但上面的特殊纹饰他却认得——那是玄灵卫暗桩独有的标识!
楚怀玉的人!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尸体腐烂的眉心处,竟然嵌着一枚薄如蝉翼的符纸。
那符纸由黑玉制成,上面用金线描绘着扭曲的符文,正是“阴魂符”!
只是这枚符纸上的金线光泽内敛,显然还未被彻底激活。
这是一种极其歹毒的术法,不仅要在人生前将其炼为死士,更要在他死后,用此符彻底掌控其魂魄,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好一个楚怀玉!”林昭发出一声冷嗤,声音里满是杀意,“不仅要炼活人,连死去的棋子都不放过,要榨干最后一丝价值么?”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阴魂符从尸体眉心取下,收入特制的玉盒中。
就在符纸离体的瞬间,他脑海中的签到界面骤然发出一阵剧烈的波动,一行新的古篆虚影缓缓浮现:“第一处阴魂术痕迹已确认,真相残图拼合1/3。”
话音刚落,一幅由光影构成的残卷投射在林昭的意识之中。
残卷上,一行霸道无匹的古篆大字清晰可见,正是林家祖训的首句——
“林氏之血,承天命而生,非鬼神所能篡。”
夜色如墨。苏府,密室。
烛火摇曳,将林昭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他摊开那幅意识中的残图,又从怀中取出母亲留下的那枚破碎的玉佩。
玉佩只有半块,断口处是不规则的纹路。
他尝试着将玉佩的断口与残图上的一角对齐,心头猛地一跳。
吻合了!
玉佩上那看似杂乱无章的断裂纹路,竟能与残图边缘的线条完美叠合!
这玉佩,不仅仅是信物,更是开启林家最终秘密的“钥匙”之一!
他正欲深入研究其中关联,密室的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
苏青棠端着一方药碗,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你整日奔波,旧伤未愈,又添新创,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住。”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责备,更多的却是无法掩饰的关切。
她将药碗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那幅由光影构成的残图上,不由得轻咦一声:“这是……林家的东西?”
林昭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却被另一件事物吸引了。
在摇曳的烛光映照下,苏青棠伸出的手,其掌心那块红色的胎记,竟在此刻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柔和光芒。
而那光芒的波动频率,似乎与桌上残图的古篆纹路,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林昭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掀起了惊涛骇浪。
双生女的血脉……难道,她们的血脉不仅与苏青梨的特殊体质有关,还能以某种方式……激活祖训中隐藏的信息?!
苏青棠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她微微蹙眉,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掌心,轻声说道:“好奇怪……昨夜,我又做梦了。我梦见一座被大火烧毁的宫殿,到处都是灰烬,你就站在灰烬中央,回头看着我,喊我‘棠儿’……那个声音,很熟悉,却又像是我从未听过的某个亲人的声音。”
林昭沉默了许久,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映出万千复杂的情绪。
最终,他挥手将光影残图收起,声音低沉而沙哑:“明日,我要去一趟城西乱葬岗。”
那里,是城中怨气最重的地方,也是最适合进行“献祭”的另一处地点。
“别去!”苏青棠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林昭的袖角。
她的手有些冰凉,微微颤抖,“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口发闷,堵得厉害,好像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拉扯我,不让我靠近那里……”
她的话音未落,林昭的脑海中,那冰冷的签到界面之上,一行猩红如血的警告文字骤然浮现,带着刺骨的寒意:
“危机预知:乱葬岗有伏,影蛇已至。”
影蛇!楚怀玉麾下最擅长追踪与隐匿暗杀的顶尖死士!
林昭的眸光瞬间冷冽到了极点。
楚怀玉果然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并且派出了最致命的毒牙。
然而,他的嘴角却缓缓向上勾起,形成一个冰冷而危险的弧度。
“既然你想看我死……那我便让你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猎手。”
他挣开苏青棠的手,转身拿起挂在墙上的外衣,大步向外走去。
在踏出密室门槛的那一刻,他没有回头,只留下了一句冰冷而清晰的话语。
“若我未归,锁好祠堂,莫让青梨靠近香案分毫。”
夜风呼啸,卷起庭院中的残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鬼魅般掠过苏府的屋脊,无声无息地跟随着林昭离去的方向,消失在沉沉的黑暗之中。
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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