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站在镜子前，第无数次扯了扯裙子的下摆。
米白色的真丝连衣裙，长度刚过膝盖，领口是精致的V领，缀着几颗细碎的珍珠。灯光下，布料泛着柔和的光泽，把她皮肤衬得像上好的羊脂玉。
这不是她的裙子。
是沈亦舟昨天送过来的，放在一个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盒子里。他说：“下周六有个行业酒会，带你一起去。穿这个，肯定好看。”
“我……我不太会穿这种裙子。”她当时捧着盒子，手指都在发颤。这裙子的价格，抵得上她两个月的生活费。
“学一学就会了。”他笑得云淡风轻，“女孩子总要有点像样的衣服，以后用得上。”
“以后”——这两个字像钩子，轻轻勾住了林溪的心。她想象着自己穿着这条裙子，和沈亦舟并肩站在衣香鬓影的酒会上，听他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心跳就忍不住加速。
可此刻站在镜子前，她只觉得陌生。镜子里的女孩，眉眼还是熟悉的眉眼，可裹在真丝裙里的身体，却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拘谨又别扭。
她习惯了穿棉布裙和牛仔裤，习惯了踩着帆布鞋在校园里奔跑，习惯了洗得发白的衣角和磨破边的书包带。那些带着生活气息的“不完美”，才是她熟悉的自己。
“啧啧，这裙子够贵的啊。”张萌端着水杯从外面进来，眼睛在她身上溜了一圈，“沈亦舟这是下血本了？想把你包装成‘沈太太预备役’？”
林溪的脸腾地红了：“你别乱说……就是普通朋友聚会。”
“普通朋友？”张萌放下水杯，走过来帮她理了理领口，“普通朋友会送你这么贵的裙子？普通朋友会带你去见他那些‘行业伙伴’？林溪，你能不能醒醒？他这是在给你画饼呢。”
“不是的！”林溪拨开她的手，语气带着点急，“他只是觉得……我该有件像样的衣服。他说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
“对自己好，是靠自己买，不是靠男人送。”张萌的语气冷了下来，“你想想，他送你这么贵的东西，你回得起礼吗？到时候欠着人情，他说什么你好意思拒绝？这叫什么？这叫‘糖衣炮弹’，先用物质把你砸晕，再慢慢拿捏你。”
“他不是那种人！”林溪的声音拔高了些，眼眶有点热。她知道张萌是为她好，可那些话像针一样，扎破了她小心翼翼编织的美梦。
“是不是，你心里有数。”张萌耸耸肩，没再跟她争，“不过说真的，这裙子确实挺好看，就是……不太像你。”
“不太像你”——这五个字比任何指责都让林溪难受。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张萌说得对。这裙子再好看，也不是她的。就像沈亦舟的世界再光鲜，也未必真的容得下一个普通的中文系女生。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沈亦舟发来的：“裙子试过了吗？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明天带你去改。”
林溪深吸一口气，回复：“很合身，谢谢你。”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上周的事。那天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去见他，他皱了皱眉：“这件衣服旧了，下次别穿了。”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她小声反驳。
“喜欢也该换了，”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带着点宠溺的不容置疑，“我给你买新的。”
那时她只觉得是他疼她，现在想来，心里却有点发堵。他好像总在不动声色地“改造”她——换掉她喜欢的旧衣服，纠正她“不合时宜”的习惯，甚至连她说话的语气，都被他笑着提醒“女孩子声音软一点更可爱”。
她以为那是“成熟”，是“为她好”，可此刻穿着这条昂贵的裙子，她忽然害怕起来：如果有一天，他把她身上所有“不像样”的地方都改掉，那剩下的，还会是她自己吗？
“我有点不想去了。”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不想去就不去啊。”张萌正在敷面膜，含混不清地说，“又没人逼你。”
“可是……他特意为我准备了裙子，还约了人……”林溪咬着唇，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去吧，这是靠近他的机会”，一个说“别去，你会失去自己的”。
她想起沈亦舟办公室里的设计图，想起他做的龙虾，想起他吻她时温柔的样子。那些温暖的瞬间像潮水，瞬间淹没了心里的不安。
“算了，就去这一次。”她对自己说，伸手拿起张萌放在桌上的口红，笨拙地往嘴唇上涂。是豆沙色，张萌说这个颜色“显气质，不张扬”。
涂完口红，她再看镜子，忽然觉得顺眼了些。口红的颜色像一层保护色，遮住了她的局促，也遮住了心里的不确定。
“这样就挺好。”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努力让那个笑容看起来自信一点。
周六晚上，沈亦舟来接她时，眼睛亮了一下。“果然没选错，”他绕着她转了半圈，语气里满是欣赏，“比我想象中还好看。”
林溪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会不会……太隆重了？”
“不会，”他伸手牵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让她安心了些，“酒会就是要穿得漂亮点，这才是对场合的尊重。”
车子驶向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林溪看着窗外飞逝的霓虹，手心渐渐沁出了汗。她悄悄捏了捏裙摆，真丝的触感滑溜溜的，像抓不住的水。
她不知道，这场看似光鲜的“成人礼”，会是她迷失的开始。她只知道，为了靠近那个闪闪发光的沈亦舟，她愿意暂时藏起那个穿着帆布鞋的、普通的自己。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明白，真正的喜欢，从来不需要你刻意变成另一个人。就像真正合身的衣服，应该让你觉得自在，而不是时刻提醒你——你在扮演别人。
酒店宴会厅的水晶灯亮得晃眼，林溪挽着沈亦舟的胳膊走进去时，感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打量，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她的心跳得飞快，只能紧紧跟着沈亦舟的脚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别紧张，”他低头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跟着我就好。”
林溪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镜子里那个穿着昂贵裙子的女孩，此刻终于站在了她向往的世界里。只是她心里清楚，那个真正的、穿着旧格子衬衫的自己，还站在酒店门外的阴影里，远远地望着，带着一丝茫然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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