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明的指尖在画布上方悬停，如同外科医生执刀前最后的确认。工作室里只听得见空调轻微的嗡鸣和他自己的呼吸声。他眯起眼睛，左手持放大镜，右手捏着一根比发丝还细的毛笔，小心翼翼地填补着清代山水画上的一处几乎不可察觉的缺损。
“古艺斋”工作室位于上海市老城区一栋不起眼的旧楼三层，四十平米的空间里摆满了各种古董和修复工具。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俞明的工作台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不敢抬手去擦——这一笔下去，将决定这幅两百年历史的画作能否重现昔日的风采。
“完美。”
十五分钟后，俞明终于直起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这一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桌角的手机显示有七个未接来电，但他早已调至静音——修复工作最忌分心。
正当他准备收拾工具时，工作室的门铃响了。俞明皱了皱眉，他今天没有预约客户。
“请稍等。”他脱下工作服，快步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到一位年轻女子站在外面。
她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简洁的米色风衣，黑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怀里抱着一个长方形的包裹。
俞明打开门：“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您是俞明先生吗？古艺斋的修复专家？”女子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急切。
“是的，不过我今天没有预约安排。”俞明保持着礼貌但疏离的态度。行业内造假太多，他早已学会对突如其来的委托保持警惕。
女子咬了咬下唇：“我叫周未未，有件传家宝急需修复。我去了几家工作室，他们都说这活只有您能接。”她举起怀中的包裹，“能耽误您几分钟吗？“
俞明今天已经够累了，本想回绝眼前这个还算貌美的女孩，但眼神轻抬，余光不经意的注意到她手指关节处以及虎口处有一些细小的茧子——这不像是常年写字或弹琴留下的，倒像是……练武的痕迹。这个细节引起了他的兴趣。
“请进吧。”他侧身让出通道。
周未未走进工作室，目光迅速扫过四周，在几个古董柜前稍作停留。俞明注意到她的眼神其实并不算专业——不是普通收藏爱好者那种盲目的欣赏，而是带着评估和判断的目光。
“画在这里。”她将包裹放在俞明刚刚清理出来的桌面上，动作轻柔地拆开包装。
当画作完全展开时，俞明轻轻挑了挑眉。这只是一幅看似普通的民国时期山水画，纸张略微有些泛黄，边缘稍有些磨损，但好在整体还算保存尚好。但从技法上看，这不过是当时二三流画师的作品，并不算大师之作，所以市场价值不会太高。
“周小姐，这种程度的损伤，很多修复师都能处理。”俞明委婉地说，“我的收费可能比市场价高不少。”
“不是画作本身的问题。”周未未靠近一步，手指轻轻点在画框上，“是这里。最近一个月，它开始……有一些……变化。”
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俞明这才注意到画框上的异常。看似普通的木质画框，在接缝处有极其细微的暗纹，若非专业眼光很难发现。
当即，他戴上手套，顺手拿起放在手边的放大镜开始仔细检查。
……良久……
“这是……”他的呼吸微微加快，“暗格机关？”
周未未点点头：“是，它从我曾祖父那里到我这已经传了四代人了，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上个月，画框开始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夜里尤其明显。家里的老人说，这是‘有东西想出来’了。”
“有东西想出来了？”俞明抬头看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些许开玩笑的痕迹，但周未未的表情异常严肃。
“我明白这件事听起来有些荒谬，”她继续说，“但如果您了解我们周家的历史……”
俞明的手指轻轻抚过画框边缘，略微感受到了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松动。多年的修复经验告诉他，这绝非普通画框。
他的强迫症开始发作——那种对谜题无法抗拒的探究欲。
“我需要用X光和CT进一步检查。”他终于说，“如果确定有隐藏结构，我可以尝试无损开启。不过……”
“费用不是问题。”周未未迅速接话，“我信任您。”
就这样，俞明接下了这个看起来就有些不同寻常的委托。周未未留下联系方式后离开，约定三天后再来。俞明立即投入工作，将画作送入工作室后间的专业设备中进行扫描。
直到深夜，他才发现异常——画框内部确实藏有精巧的机关，而且似乎是一个更大结构的一部分。更奇怪的是，扫描显示夹层中有某种金属物质，形成一幅微缩的地图轮廓。
一直忙到凌晨两点，俞明才决定回家休息，决定明天再继续对画框的研究。
他实在是太累了，文物修复工作本就是极其耗费心神的，白天那副张宗苍1的清代山水画几乎已经耗费了他的大半精力。
俞明临走时小心地将画作锁进工作室的保险柜里，并设置了警报系统，这才放心回到家中休息。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清晨当他回到工作室时，门锁完好无损，警报系统也未被触发，但保险柜已然被打开——周未未的画是唯一失窃的物品。
张宗苍1：张宗苍（1686年-1756年），字默存，江苏苏州人，画家。师承清代娄东画派的传人黄鼎。擅山水画，代表作有《吴中十六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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