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上西岐城墙时，周小通正扶着驿站的槐树喘气。
喉间那股腥甜压了又压，终究还是顺着指缝渗出来，在青石板上洇开个暗红的点。
赤心蒲扇躺在脚边，扇骨上的裂纹像条扭曲的蛇，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颤动。
通哥！甄柔嘉的声音带着风扑过来，绣着商族云纹的裙角扫过他的手背。
她指尖触到他后背的冷汗，眉头立刻拧成结，昨晚开情绪领域耗了半条命，今天又硬撑着收愿力——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周小通抹了把嘴，抬头时脸上又挂起笑：这不系统刚提示情绪雷达升级了么？
能精准定位百里内极端情绪波动源......话音未落，街角突然炸开阵嚷嚷声。
王二！搭把手！
穿灰布衫的老头拄着铜烟杆，正指挥两个壮小伙搬个半人高的铜灯架。
铜器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表面模糊的云雷纹被擦得发亮，最顶端还刻着四个大字——商魂不灭。
那是......周小通眯起眼。
司马昭的祖传灯架。甄柔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声音轻了些，西岐最老的铜匠，八十岁了，从前总说商朝气数未尽。
老头搬灯架的手突然顿住。
他抬头看向驿站门口的情绪灯塔木牌，皱纹里积着的暮色慢慢化开。
等灯架稳稳立在街角时，他突然直起腰，嗓门震得屋檐下的灯笼晃了晃：老夫活了八十岁，头回见百姓敢说自己怕！
围观的百姓静了一瞬，不知谁先鼓起掌。
掌声像滚过麦田的风，眨眼间漫遍整条街。
周小通盯着老头头顶的光——原本郁结的靛蓝正一丝丝渗进暖红，像春雪融在溪水里。
系统提示音叮地炸响：侦测到历史级情绪突破×1，愿力池+50！
赤心扇共鸣+2。
赤心扇突然在脚边震颤。
周小通弯腰拾起，扇面的血丝竟淡了两分。
他摸了摸扇骨，抬头正撞见老头冲他挤眼睛：周小爷，这灯架能挂二十盏灯笼，亮堂着嘞！
谢老爷子！周小通扯开嗓子喊，喉间的腥甜竟真的淡了。
他望着满街晃动的灯影，突然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是苏红袖的镖队。
枣红马的铁蹄踏碎暮色，苏红袖裹着皮护腕翻身下马，腰间的银镖囊叮当作响。
她刚要喊周小通，目光突然定在街角——雷震子正踮脚往铜灯架上挂灯笼。
黄金锁子甲在灯笼下泛着暖光，这位雷部正神此刻倒像个偷跑出来玩的少年。
他手里的灯笼晃了晃，穗子扫过脚边的小白雪貂。
雪貂吱地叫了声，用脑袋拱他的靴子。
雷...雷将军？苏红袖下意识摸向银镖，又觉得自己可笑，你不是说咱们挂灯笼是疯魔？
雷震子的手顿在半空。
他低头盯着灯笼上歪歪扭扭的安字——是今早他看见个小娃娃在街边写的，说要挂起来保平安。疯的是我。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总怕自己会变成纣王，怕体内的雷火哪日就烧红了眼...
他头顶的紫光突然颤了颤。
那团纠缠了他二十年的阴云正缓缓裂开，露出底下淡得几乎要看不见的红。
灯笼啪地亮起来，暖光裹着那抹红，在他肩头淌成条河。
我就想看看......他转头看向苏红袖，金瞳里映着跳动的灯花，是不是只有我在怕。
苏红袖突然笑出了声。
她大步走过去，抢过他手里的灯笼：你这叫刷火箭懂不懂？她指尖在灯笼上一弹，哥几个！
把新灯笼都给雷将军挂上！
镖队的小伙子们哄笑着应了。
雷震子站在灯影里，看着自己头顶的红越来越浓，突然弯腰抱起雪貂：连你都比我懂情绪。雪貂舔了舔他的鼻尖，惹得满街人都笑起来。
周小通望着这一幕，系统界面突然跳出刺目的红光。
他扶着槐树踉跄两步，额角的汗珠子砸在系统面板上——情绪雷达正疯狂闪烁，东北方向三十里处，一团黑得发亮的怨气正翻涌。
通哥？甄柔嘉扶住他的胳膊，你脸色白得像纸......
三十里！
东北方！周小通攥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那团怨气比哭鬼还恶心！
甄柔嘉的脸刷地白了。
她望着系统面板上跳动的怨骨阵三个字，喉结动了动：十绝阵分支......吸人骨髓炼愿力，当年闻太师用这阵屠过三个城......
系统提示音尖得刺耳：侦测到十绝阵分支怨骨阵波动，危险等级：橙！
周小通突然扯开嗓子喊：家人们！
把灯笼都挂起来！
怨鬼要来了！
满街的灯火应声大亮。
原本围在司马昭灯架前的百姓像约好了似的，抄起灯笼就往高处跑。
卖糖糕的大娘把灯笼挂在糖葫芦竿上，说书的先生踩着条凳往屋檐挑，连总板着脸的守城兵都把灯笼系在了长矛尖。
滚蛋吧怨鬼！
我们不怕你！
百人的喊声撞在一起，像团烧红的火。
周小通望着系统面板上飙升的愿力值，突然感觉有热流从脚底涌上来——那是百姓的情绪，是恐惧，是不甘，是被灯笼照亮的勇气。
红光从每盏灯笼里漫出来，在西岐上空织成张半透明的幕。
远处的怨气撞上来，像块烧红的铁掉进冰潭，刺啦一声就散了。
雷震子仰头望着光幕，黄金锁子甲上的雷纹竟跟着亮了。
他转头看向周小通，金瞳里翻涌着他自己都没见过的情绪：这不是法术......是民心。
周小通靠在槐树上笑。
他摸了摸怀里的赤心扇，扇面的裂纹已经淡得只剩道影子。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裹着满街的灯影往东北方卷去——那里，有更浓的怨气正等着。
月上中天时，周小通蜷在驿站的木床上，连脱鞋的力气都没了。
他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突然听见个声音，像春风卷着花瓣，轻轻扫过耳尖：通哥......
他猛地睁眼，眼前却只有摇晃的烛火。
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哑，却比任何仙乐都温柔：柔嘉在哭，红袖在笑，我在听，若雪在看......
是柳静言。
周小通咧开嘴，困意涌上来：行啊，那明天继续刷火箭......
赤心扇突然嗡鸣。
他模模糊糊看见扇面浮起四道淡光，像四条小溪慢慢汇在一起。
远处传来骨骼摩擦的声响，像谁在黑暗里磨牙——十绝阵的帷幕，这才刚拉开一角。
甄柔嘉的声音混在风声里飘进来：王伯，把朝歌来的百姓名单给我......周小通迷迷糊糊想着，明天早上，大概又有新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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