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的断壁在晨曦里泛着青灰，像被揉皱的焦黑绸缎。
周小通踩着碎瓦往前走，靴底碾过半块烧熔的陶片，发出细碎的脆响——和记忆里朝歌城破那日的声响重叠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右眼的黑布，眼罩边缘被夜露浸得发潮，苏红袖缝的针脚扎着脸颊，倒比平时更真切些。
慢着。柳静言突然攥紧他的衣袖。
她的手凉得像浸过井水，周小通转头，看见她睫毛剧烈颤动，瞳孔里映着碎砖缝里渗出的红光——那光不是碎片，是血。
云芷清的脚步顿在五步外，腰间玉牌泛着幽蓝微光。
她鬓角沾着灰，脸色比月光还白：是幻阵......我师妹说过，她要在朝歌埋最后一道阵。话音未落，四周的断墙突然扭曲，东边的残塔咔地倒向他们，周小通拽着柳静言就地翻滚，后背撞在烧得滚烫的石墩上，疼得倒抽冷气。
这破阵专挑人心虚的地方戳！他扯下眼罩塞进怀里，左眼扫过系统界面——金色愿力碎片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在红光里东倒西歪。
柳静言额头抵着他肩膀，意识里传来刺痛：他们......在喊救命。
云芷清突然跪下来，指尖抠进砖缝：风铃儿最会赌气。
上回我骂她不该帮凡人治伤，她就用幻阵把我困在她小时候的破庙，说姐姐你看看，我们修道不就是为了这些哭着喊疼的人？
她喉结动了动，她说过，这阵只有真心人能破......可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周小通摸出腰间的悲喜扇。
扇骨上的刻痕硌着掌心，那是他用系统合成术刻的逗比二字，此刻却泛着暖黄的光。
他唰地展开悲面，扇面绘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正抹眼泪——是云芷清说过的，风铃儿十岁时在山神庙哭着等师父的模样。
你师妹要是知道你现在拿命赌气，他扇风的动作顿了顿，声音放软，肯定叉着腰骂你蠢。
骂完了，还得给你塞颗她藏在袖子里的糖。
红光轰地炸开。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是坍塌的残塔，是个扎着双髻的少女。
她穿着截教弟子的月白道袍，腰间挂着串铜铃，此刻正蹲在瓦砾堆里，指尖沾着血往砖上写救字——每写一笔，砖缝里就渗出一缕愿力，被幻阵裹着飘向天空。
师姐！少女抬头，眼尾还挂着泪，我就知道你会来......他们说纣王残魂能换大功德，可那些被火烧死的小孩，他们的愿力不该被这么用啊！
云芷清扑过去，把少女紧紧搂在怀里。
铜铃被压得叮当响，像一串碎掉的星光。
周小通摸着扇骨笑，转头对柳静言挑眉：读心VIP好用吧？柳静言抿着嘴笑，指尖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刚才在幻境里，她分明听见他心跳声里藏着句要是骗我，老子用功德扇抽你八百回。
废墟中心突然传来金石摩擦声。
周小通抬头，看见半块青石碑从地底下升起来，碑身爬满裂痕，却有金色光流在缝隙里涌动。
柳静言松开他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碑文——无辜者不该死六个字突然活了，像金色的蝴蝶扑棱棱飞进她意识里。
她的瞳孔猛地放大。
周小通看见她睫毛在颤抖，像被风吹动的蝶翼。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说：纣王残魂没散，靠百姓愿力吊着命......可阐教的赵无极说这是天命该绝，截教的长老说这是气运所在。
他们把愿力抽走炼法器，把残魂当旗子插在阵前......她声音发颤，那些被踩碎的愿力，是孕妇求孩子平安的，是老秀才求孙儿识字的，是卖糖葫芦的老汉求别下雨的...
云芷清慢慢松开风铃儿。
她跪坐在石碑前，眼泪砸在碎砖上：我们都错了......不是谁该死，是不该把人当工具。风铃儿抽抽搭搭地抹脸，伸手把姐姐脸上的泪擦干：师姐，我偷了长老的符纸，他们追过来了......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周小通左眼扫过系统界面，十七个红点正往这边逼近——全是截教弟子，气息杂乱，有三个带着伤。
云芷清猛地站起来，袖中飞出两口短剑：我护着你们先走！
柳静言却往前迈了一步。
她的影子落在石碑上，金色光流突然顺着她的脚印漫开，像条发光的河。让他们听听。她轻声说。
石碑上的字开始震动。
那些金色蝴蝶突然调转方向，扑向追兵的方向。
周小通听见风声里混着细碎的呜咽——是孕妇的呢喃，是老秀才的咳嗽，是卖糖葫芦老汉的吆喝。
最先冲过来的弟子猛地刹住脚，他瞪圆眼睛，手里的剑当啷掉在地上：我娘......我娘临终前也这么求过我，让我别学剑，回家种瓜......
我们也是凡人出身。另一个弟子喃喃，何必为了香火，把命搭在这种事上？
风铃儿吸了吸鼻子，冲他们挥挥手：走啊！
再晚长老要罚跪了！带头撤退的弟子回头看了眼石碑，朝周小通他们拱了拱手，转身跑远了。
云芷清握着短剑的手慢慢垂下来。
她看着柳静言的背影，突然笑了：我终于信了，阐教不全是石头做的。
那是你没见过我们大师兄。周小通摸着右眼的布调侃，话音未落，裤脚被扯了扯。
他低头，看见个脏乎乎的小脑袋——是演武坪救过的孤儿小石头，怀里揣着株带露的草药，叶子上还沾着泥。
治眼的。小石头把草药往他手里塞，我妈说，瞎子叔叔最可怜。
她死的时候，就是用这种草敷眼睛的。周小通捏着草药，突然想起前几日这孩子蹲在他脚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眼睛玩——一只圆溜溜的，一只被涂黑了。
他把草药按在右眼上，刺痛感像小虫子似的爬开。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愿力反噬减轻，恢复进度50%。周小通摸着发烫的眼眶笑：这草是不是掺了功德？
比我合成的丹药还灵。
是你心软了。柳静言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小石头递草药时，你系统里的愿力碎片跳得比雷雨天的闪电还欢。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时，他们该走了。
云芷清突然拉住周小通，往他手里塞了枚骨簪。
骨簪雕着并蒂莲，纹路有些粗糙，显然是仿制品。这是我师妹最喜欢的样式。她笑了笑，愿力虽少，但全是真心。
柳静言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骨簪底部。
周小通看见她睫毛动了动，无声地在他掌心写：簪底有字，赵无极在十绝阵埋了替死符，目标是你。
周小通捏着骨簪笑，把它别在腰间：行，哥记下了。
下次见面，我不赌碎片，赌你能不能活下来。云芷清愣了愣，突然也笑了，眼里闪着水光：好啊，我等着。
归程的风里飘着焦糊味，却比来时淡了些。
周小通摸着右眼的布，能感觉到那里一跳一跳的，像有只蝴蝶要破茧。
柳静言走在他身侧，指尖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和幻境里那个动作一模一样。
系统空间里，初级气运珠突然开始发烫。
周小通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符，听见系统提示音带着点兴奋：检测到愿力碎片超额，是否启动合成？他刚要应，突然觉得后颈发凉——像是有什么庞大的东西，正隔着云层盯着他。
先攒着。他嘀咕了句，抬头看天。
晚霞红得像要烧起来，像极了十绝阵里的火焰。
柳静言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你听见没？
听见什么？
雷声。她望着天际线，很远，但是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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