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笼浮运成功的次日，晨雾尚未散尽，清河湾已人声鼎沸。
百名精壮汉子列队河岸，肩扛长竿、手执竹钩，目光齐刷刷望向立于高台之上的林川。
他一身粗布短打，袖口卷至肘上，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水道节奏图》，神情沉稳如山。
“听令！”林川声音不高，却穿透薄雾，“第一段，张老艄领十人，控流速；第二段，柴大带三十水手，接引暗流；第三段，刘铁匠率五十人，于桥基前百步设浮桩拦势——每段间距三里，节节相扣，如臂使指！”
话音落，号角响。
第一只竹笼缓缓沉入水中，红布浮标随波轻晃。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五十只满载青岗岩的竹笼依次入水，像一支沉默的水底军团，悄然潜行。
张老艄蹲在船头，枯瘦的手指划过水面，感受着每一寸水流的变化。
他本不愿插手此事，只因林川那一夜的“鬼法”触动了他心底最深的旧忆——那是他亲兄弟张横的活法。
“我那兄弟张横……”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石，“当年走私盐，从江淮到山东，千里水路，从无翻船。靠的就是‘分潮接力’——不是蛮力，是懂水、顺水、借水。”
林川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老人：“您兄弟可有个儿子，叫张顺？”
张老艄猛地抬头，浑浊的都说死了……可我夜里做梦，总听见他在水底下喊我……”
林川心头一震。
他记得系统日志里那段模糊提示：【张顺·浪里白条】召唤前置任务——需完成“水上义举”与“水文奇技”。
难道，那夜救下张老艄与小满，不只是救人，更是续了一段被命运斩断的血脉之约？
他正欲再问，远处柴大突然厉喝：“不对！下游起浪了！”
众人望去，只见清河交汇口处，水面竟无风自动，一圈圈波纹自深处螺旋扩散，如同巨兽在水底翻身。
紧接着，三只正在顺流而下的竹笼猛然加速，竟脱离预定轨迹，如被无形之手推送前行！
“绳没断！笼自己走！”刘铁匠瞪大双眼，一锤砸在船帮上，“邪了！这是河神显灵？”
“不是神，是人！”柴大手按刀柄，目光如鹰扫视水面，“有人潜行扰流——能在水下行如此长距、控力精准者，天下不过一人！”
林川瞳孔骤缩。
就在此刻，识海中系统轰然震动：
【检测到‘水下推力’异常，符合‘浪里白跳’技能特征——张顺·英灵共鸣启动！】
金光一闪，数据浮现：
【前置任务进度：98%→100%】
他呼吸一滞，抬头望向那片翻涌的水面，仿佛看见一道身影在波涛间穿梭如鱼，无声无息，却又力挽千钧。
当夜，子时。
林川独坐船头，手持测流木片，测算最后一段水势。
月光洒落河面，银波如练。
他低头看水中倒影，忽觉不对——
那影子里，竟多了一个人。
短衫窄袖，腰悬双刀，眉宇间杀气与义气并存，目光如电，直刺人心。
林川猛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心口却猛地一沉。
“咚！”
一声闷响从船底炸开。
众人惊呼未起，一块青岗岩破水而出，如被巨力托举，稳稳落于甲板中央，溅起水花三尺高！
岩石表面湿漉漉的，却清晰刻着三个小字——
还你命。
林川怔住。
这三个字，如雷贯耳。
那是他初遇张老艄叔侄时，在风雨破庙中许下的誓言：“若我能救你们，必建一座桥，救万千百姓于水患——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可如今，这块石头从水底而来，带着寒气与重量，仿佛是某个人，用尽魂魄之力，从冥河彼岸游回，亲手将誓言还到他面前。
系统金光再闪：
【“水上义举回馈”达成】
【张顺·浪里白条】召唤前置任务完成度100%
【英灵现世倒计时：待触发最终仪式】
林川缓缓跪下，手指抚过那三个字，指尖发烫。
这是开始。
水底有人在等他，等了一个甲子，等了一条命。
他站起身，望向漆黑的河面，声音低沉却如铁铸：
“你送来的石头，我收了。”
“桥，一定会建起来。”
他转身，面对岸边等候的百人水队，面对那些信任他的眼神，面对这座尚未苏醒的城——
忽然扬声宣布：
“明日，举行‘首航归流礼’——”
风卷衣袍，他眸光灼灼：
“不靠风，不靠桨，只靠水势与人心，让第一船石料，顺流自达桥基！”
林川话音落下，夜风卷起河面薄雾，如龙行过境。
百名水手肃立河岸，火把映红半江流水，沉默中燃起一股近乎信仰的炽热。
消息如野火燎原，一夜之间传遍郓城。
百姓扶老携幼，沿清河两岸列队相迎，家家户户门前挂起灯笼，点起油灯，蜿蜒十里，光如星河倒泻人间。
“听说了吗？林工头要让石头自己游到桥基去！”
“不是石头游，是河神显灵！昨夜有人看见水底有金光！”
“呸！什么河神？那是义气！人家林川救了张老艄，又养小满，如今连水底的魂都替他动了！”
议论声中，小满紧紧攥着林川的衣角，小脸苍白，嘴唇微微发抖。
他抬头望着义兄的侧脸，声音轻得像梦呓：“义兄……我梦见二哥了……他说，水底有人等你，等了好久好久……”
林川低头，看着这孩子清澈却藏着惊涛的眼眸，心头猛地一揪。
他蹲下身，掌心抚上小满的头顶，声音低沉而坚定：“等的不是我，是该回家的人。”
他望着那条奔流不息的清河，仿佛看见无数沉沦的冤魂在水底睁眼，听见千百年的叹息被今夜灯火一点点照亮。
次日辰时，天光初破云层，红日跃出山脊。
首船——一艘特制无桨平底驳船，满载三万斤青岗岩，缓缓解缆。
船头插着一面黑底赤纹旗，上书两个大字：归流。
两岸万籁俱寂，十万双眼睛死死盯着那艘逆光而行的船。
船行三里，平稳如常。
至第五里，水流渐急，众人屏息。
当船驶入清河交汇口那一瞬——
水面骤然翻涌，螺旋波纹自河心炸开，一圈推着一圈，如巨龙翻身。
船身猛地一震，竟不再随流漂荡，而是如被无形之手托举，速度陡增三倍，破浪前行！
“快看！船自己在走！”
“谁在推？底下有人！”
“不……不是人！是影子！船头上有影子！”
惊呼声炸裂两岸。
只见船头水雾升腾，一道半透明身影踏浪而立——短衫窄袖，腰悬双刀，眉宇间杀气凛然却又透着一股悲怆忠义。
他双手轻划，水流竟如听命般左右分道，硬生生为巨船劈出一条坦途！
“张顺？！”张老艄跪倒在岸边，老泪纵横，“是我侄儿！我张顺还魂了！”
柴大单膝跪地，抱拳叩首：“师叔英灵不灭，今日归途将启，弟子柴大，恭迎前辈归位！”
刘铁匠一把抡起铁锤砸向地面：“老子不信鬼神，但我信林川！这世道压不住义气！”
林川立于高台，仰头望着那道踏水而行的英灵之影，只觉心口滚烫，血液奔涌如潮。
轰——！
识海之中，系统金光炸裂：
【“英灵归途·张顺”开启倒计时】
【七日内完成“水上三渡贯通仪式”，即可现世】
【技能预载入：浪里白条·分潮引道、潜渊负重、踏浪行军】
【警告：倒计时启动，反噬之力将引动官府窥探】
金光未散，林川尚未回神，远方驿马扬尘，一骑快马冲入济州城门。
济州工部衙门内，钱文远猛地站起，手中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溅！
“踏浪运石？分潮引道？哪来的妖人敢在黄河支流兴风作浪！”他双目赤红，咬牙切齿，“林川……又是你这贱民包工头搞的鬼！给我调济州水军！封锁清河！我要亲眼看看，是谁在水底下推船！”
而此刻，张顺的英灵倒影在晨光中缓缓消散，最后一瞬，他回头望向林川，嘴唇微动，无声三字——
谢……谢……你……
风起云涌，七日倒计时已启。
张顺归来之门开启，但天地不容奇术，风暴将至。
次日清晨，林川正于工地召集工匠，摊开《三渡水势图》，执笔勾画贯通节点，忽听外头一阵骚乱。
“让开！让开！林工头在哪？！”
只见赵六婆披头散发冲进工地，满脸泪痕，手中攥着半截染血的布条，嘶声哭喊：
“林工头！救命啊！他们把人拖走了！说是……说是你昨晚勾结水鬼，要按妖言惑众——斩！”
众人色变。
林川霍然起身，眼中寒光一闪。
——风暴，来得比预想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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