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之巅,风如刀割。
三日前那根丈二铜桩沉入地脉之时,天地共鸣,星轨偏移。
一百零八座工令碑环绕山脊,与北斗相应,隐隐勾连出一道贯穿大宋山河的匠气龙脉。
自那夜起,天下工匠皆感心头发热,仿佛有股无形之力在血脉中奔涌——那是属于他们的时代,终于破土而出。
此刻,晨雾未散,云海翻腾如沸水。
一队朝廷使者踏雪而来,黄幡猎猎,捧着明黄卷轴,脚步却迟疑颤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首太监尖声开读,《戊戌诏书》字字清晰,赦免、追认、赐紫金鱼袋,位比三公,荣耀至极。
林川立于铜桩之前,黑袍猎猎,背对圣旨,不动如山。
百万工匠静默伫立,目光灼灼。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接旨。
片刻后,他缓缓抬手一挥。
咚——
一声巨响震彻山谷。
工匠们推来一口炼铁炉,通体赤红,炉火熊熊,是用黄河故道沉铁与泰山玄石熔铸而成,专为今日而造。
林川亲自上前,接过那卷象征皇权恩典的黄绢圣旨,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特进匠师”四字,忽然冷笑一声:“从前咱们修桥建屋,是替官府卖命;如今匠安城已成,每一砖一瓦都刻着百姓姓名——这城不是赏的,是咱们自己打下的!”
他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直抵人心。
“谁还稀罕一张纸封官?”
话音落,他手臂猛然一扬,将圣旨掷入烈焰!
轰——
火焰腾空三丈,映得整座泰山如血染般通红。
那金线绣边的黄绢在高温中扭曲、焦黑、化为灰烬,随风飘散,仿佛旧时代的残魂终被焚尽。
万籁俱寂。
下一瞬,千锤齐鸣!
无数工匠抽出随身铁凿、钢钎,砸向脚边陈旧的役牌——那些写着“某州某县某役”的木牌,曾是他们一生不得自由的烙印。
如今,在这片觉醒的土地上,它们再无意义。
碎木纷飞,铁屑溅射。
熔炉再次开启,所有破碎的役牌投入其中,混以泰山精铁、黄河沉铜,浇铸成一块巨大的青铜碑。
碑面无字,却镌刻着一百零八个名字——第一个是郓城泥瓦匠老赵,最后一个,是昨夜刚死在运河堤上的十四岁童工。
这是第一块“匠民自治碑”。
它不记功名,不颂帝王,只铭凡人之名。
从此以后,天下工事,由匠自决;天下工程,为民而立。
林川站在碑前,望着远方开封方向,眼神平静,却藏着雷霆。
更是千年来压在千万双粗糙手掌上的枷锁。
而在山下墨楼深处,吴用已悄然归来。
烛火摇曳,案上摊开《九域舆图》与《营造法式》残卷。
数十名工首、落第举子跪坐两旁,屏息以待。
“礼崩乐坏之时,便是新道兴起之机。”吴用轻声道,手中羽扇一展,“今日起,设‘工律司’。”
众人震惊。
“不设衙门,不分品级,凡重大工务纠纷、贪墨致死、强征民夫者,皆由‘九匠会审’裁决。判例录入《匠律汇编》,借水讯八百铺,传遍南北。”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首案,便审蔡京党羽、河北转运副使李彦,强征三千民夫修私园,冻毙五百有余,账册藏于汴京西仓暗库。”
话音未落,窗外夜色中忽现一道残影掠过檐角,如风无形。
戴宗来了。
七日后,证据确凿。
吴用提笔写下判决:“罚其家族修渠三百丈,并永除仕籍。”
消息传出,民间沸腾。
“青天换顶了!”有人痛哭焚香,更有县令主动交出刑狱权,求归工律管辖。
与此同时,鲁智深率五百红带工卫巡行河北。
某州官拒不执行“工换粮”令,煽动乡绅围攻义工队,妄图毁渠夺粮。
鲁智深未动拳脚,只立于城门之下,命人将该官三年来贪墨修堤银两的明细张贴满街,一字一句,铁证如山。
当夜,百姓怒不可遏,自发拆毁其宅,抬着账册涌入新立的工律堂请愿。
次日清晨,鲁智深当众宣布:“今后凡阻工者,不必报官,邻里可联名提告,工卫即至!违令者,杖责不赦,重则掘坟曝骨!”
自此,“红带工卫”四字令地方豪强闻风丧胆,连高俅派去刺探的密探都不敢靠近百步之内。
而就在这片风云激荡之中,张顺悄然登上一艘快舟,顺流南下。
他手中握着一张泛黄的《汴河水道图》,眉心紧锁。
夜色渐浓,河面如墨。
而在这一脉贯通东京与黄河前线的水上命脉之中。
某夜,他在岸边停下,仰望星空。
十三处隐秘渡口,静静躺在他的图纸上。
只等一声令下。夜色如墨,汴河蜿蜒如龙。
张顺立于船头,赤足踩着湿滑的甲板,手中《水道图》被夜风掀动,仿佛与河水低语。
他双目微闭,耳贴听音铜管——那是他用沉铁铸成、埋入河床的“地听之器”。
十三座水哨沿河而设,每一站皆由梁山英灵残影镇守,借水波传讯,瞬息千里。
这不仅是漕运命脉,更是林川布下的大宋命脉之眼。
忽然,铜管内传来异响。
细微、沉闷,像是有人在水底凿石。
张顺眸光一凛:“洛阳浮桥……有动静。”
他未发一令,七道黑影已自河面掠出——皆是曾随他征战梁山的水性英灵残影: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孟康、童威、童猛、侯健。
虽不能现世久留,但凭水气滋养,可在水下存身半日,神出鬼没,如鱼化龙。
快舟无声疾驰,三更时分抵近浮桥。
月光碎银般洒在水面,桥墩之下,几团黑影正悄然捆绑火油罐,引信已埋入木桩缝隙。
西夏细作,竟欲断我大宋咽喉!
“动手!”张顺一声低喝,纵身跃入河中。
水下一瞬沸腾。
七道残影如鲨群扑食,从四面八方突袭。
敌方尚未反应,已有三人被锁喉拖入深水。
一名首领刚欲点燃火引,后颈已被张顺铁掌扣住,硬生生从水中提起,宛如擒龙!
十余具火油罐尽数缴获,无一引爆。
天未亮,浮桥安然无恙。
次日清晨,晨雾未散,洛阳百姓惊见一幕——那平日高傲不可攀的西夏使团随员,竟被剥去外袍,双手反绑,悬于浮桥栏杆之上,胸前挂着“毁工者”的木牌。
桥头新立青石碑,刻字如刀锋劈就:
“敢毁工物者,如是!”
围观者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喝彩!
“这是哪家的兵?怎的如此威风?”
“听说是‘匠安城’来的水军!专护工程,连朝廷都管不了!”
“好!早该有人治治这些番邦贼子了!”
商旅纷纷解囊捐钱,愿助修桥护渠。
更有沿河州县连夜派人前来,请设“水哨分站”。
消息传回泰山,林川站在新建的讲坛之上,望着台下十万工匠、学子、流民代表,目光灼灼。
匠安城中心,黄土为台,铜桩为柱,百尺幡旗迎风猎猎。
他手持铁锤,立于高台,声如洪钟:
“今日开坛第一课——《基建为民论》!”
“城池不是帝王摆威风的架子,宫殿不是权贵享乐的囚笼!桥要通百姓之路,渠要灌万家之田,墙要护老幼之安!我们一砖一瓦,筑的是活路,建的是人心!”
台下万人齐呼:“筑的是活路!建的是人心!”
声浪冲霄,竟引得山顶一百零八工令碑同时震颤!
地脉金光自铜桩蔓延而出,如血管搏动,贯穿南北。
吴用疾步登台,羽扇轻掩唇边,声音压得极低:“地脉共鸣已达圆满……若再启一次全境共振,可彻底固化匠气龙脉,使旧制永无翻身之机——但恐引发山崩地裂,万民遭劫。”
林川沉默。
他望向西方——那里烽烟隐隐,辽骑压境,黄河决口未合,饥民仍在啃树皮。
片刻,他缓缓抬起右手,握紧那柄伴随他穿越、修桥、炸坝、立城的铁锤,指节发白。
风停,云裂。
他只说了一句:
“那就……再响一次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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