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袖中拳头紧握,指节发白,掌心已被指甲掐出道道血痕。
“查师承?”
他低声冷笑,眉宇间杀意隐现。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程序审查,而是朝廷的试探——高俅之流,已将他视为眼中钉。
一个无门无派、无根无底的包工头,竟敢聚民力、修官渠、立民捐,还让三州乡老联名画押,牲血为契,地脉共鸣……这哪是修桥铺路?
这是动了皇权的根基!
“他们要的不是出身,是罪名。”林川喃喃,“一旦定为‘野匠伪术’,便是‘妖言惑众’,可斩立决。”
他转身步入工棚,帘幕落下,隔绝风沙。
吴用已候在案前,青衫素袍,羽扇轻摇,眸光如古井无波。
“先生,他们要查我师承。”林川沉声。
吴用不慌不忙,扇尖轻点桌面:“古人立业,必先正名。你若无师,便说你是‘天工遗脉’唯一传人。”
林川皱眉:“荒诞不经,谁信?我可是现代穿来的工程师,连鲁班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吴用轻笑,扇影微动:“百姓信‘神’,官家怕‘谶’。真与假,不在事实,而在人心。你建的桥会说话吗?可百姓说它通了地脉;你画的图有金光吗?可他们说夜见天火。既然民心已动,何不顺水推舟,造一个真真假假的‘天工谱系’?”
林川瞳孔一缩。
他懂了。
这不是骗人,是造神。
“你打算怎么做?”
吴用羽扇一收,眸中精光乍现:“三日之内,让郓城人相信——你是天命所归的匠圣。”
三日后,天未亮,城东老街。
一块残碑自地底翻出,半埋于瓦砾,碑文蚀损,唯十六字清晰可见:
“天工遗脉,承于鲁班,隐于梁山,出在郓城。”
消息如野火燎原。
有老匠人闻讯赶来,颤声跪地,捶胸顿足:“先师临终曾言,百年前匠门遭难,一脉隐入梁山深处,从此断绝……莫非……莫非就是他们?!”
更有巧匠比对林川所用“天工砖”上的暗印——那是一种独特的榫卯符文,非寻常匠法可解。
而今在碑底残纹中,竟寻得相同刻痕!
十三工坊接连“发现”古物:锈迹斑斑的青铜锯,刻有“工”字古篆;断裂的墨斗,内藏符线如蛛丝;甚至有一把残尺,长九寸九分,与林川所用制式分毫不差。
每一件,都暗合“天工遗脉”之说。
吴用不动声色,却已布下天罗地网。
他授意工匠口耳相传:“林使君非凡人,乃鲁班嫡传,百代之后重出人间。”
而真正让传说燎原的,是戴宗。
那一夜,他如鬼魅般穿梭于郓城、济州、大名府三地茶肆酒楼,疾步如风,语速如电。
“你们可知道林使君为何能造活桥?”他压低声音,眼神神秘,“那夜他独坐南郊,忽见金光破云,鲁班亲降,授《天工秘录》三卷!内有‘活砖术’,砖能自合;‘引水诀’,河可倒流!”
茶客哗然。
说书人闻之,当即编成新段子:“那一日地动山摇,南郊裂开三丈深沟,火焰冲天!林使君立于崖上,仰天长啸,忽有金光贯体,天书自空而落——此乃地脉认主,匠圣降世!”
百姓信了。
有人清晨路过工地,见砖石排列如龙,竟焚香跪拜;孩童传唱童谣:“鲁班传人林使君,一砖一瓦定乾坤。”连城中寺庙也开始供“工魂牌位”,香火不断。
林川站在城墙上,听着远处传来的诵经声,心头却无半分得意。
吴用立于身侧,羽扇轻摇:“官家不怕实干者,怕的是‘天命’。如今你已成‘匠圣’,他们若再动你,便是逆天。”
“可高俅不会罢休。”林川冷笑,“他定会请钦天监出面,以‘妖术乱国’定罪。”
“那便让他们亲眼见‘神迹’。”吴用眸光一闪,“你需一场无法伪造的证明——不是碑,不是书,而是……人力不可及之事。”
林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他望向城北那处断崖——新城地基所在,深沟如裂,需填十万方土石。
寻常百人十日方成。
“是时候,请出那位了。”他低声。
夜色渐浓,风起云涌。
工地上,灯火未熄。
工匠们低声议论,不知为何,今晚的工棚格外安静,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威压自北而来。
林川缓步走向地基深处,手中握着一枚青铜令符,符上刻着一个古字——“鲁”。
他抬头望天,乌云裂开一线,月光如刀,洒在断崖之上。
“该你了。”他轻声。
远处,一声低沉的佛号,隐隐传来。
风,忽然止了。夜风如刀,割裂郓城北郊的沉寂。
断崖之下,月光惨白,照在那一道深不见底的地壑上,宛如大地的伤口。
十万方土石,足以埋葬百人十日苦力,而今,却成了林川与天命对赌的棋盘。
他手中青铜令符高举,口中默念召唤咒文。
符上“鲁”字骤然发烫,金光自纹路蔓延而出,如活蛇游走,直冲云霄!
刹那间,天地一静。
风停了,火把不摇,连虫鸣都戛然而止。
一道魁梧身影自北而来,赤足踏地,每一步都在黄土上留下深陷半尺的足印。
他披着破旧僧袍,却已褪去,露出虬结如铁的肌肉,双臂青筋暴起,仿佛藏着千钧之力。
脸上横肉微颤,一双铜铃巨目扫视断崖,低吼一声,声如洪钟:
“洒家,来了!”
不等林川下令,鲁智深已大步踏入乱石堆中。
他弯腰一抓,竟将一块重逾千斤的青岗岩如抱婴孩般提起,肩头一扛,大步流星走向断壑边缘,脚步沉稳,落地生根。
“轰!”
巨石坠入深渊,激起尘浪如雾。
百姓躲在远处山丘,亲眼目睹这一幕,无不骇然失色。
有人瘫坐于地,喃喃:“这不是人……这是金刚下凡!”
一夜,鲁智深搬运不息。
肩扛、手提、背驮,甚至以头抵石,硬生生将整座小山推入断壑。
他口中佛号不断,声震四野:“南无阿弥陀佛!筑城护民,胜造七级浮屠!”
第二日清晨,断崖已填去三分之一。
鲁智深赤膊立于高岗,浑身汗水如雨,蒸腾成雾,日光照下,竟似金身显圣。
第三日正午,地壑彻底填平,夯土如铁,连马蹄踏上去都不留印痕。
林川立于高台,望着这片被神力重塑的土地,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酝酿。
他命人立碑于地基正中,碑文由吴用亲撰:“天工显应,神力助基。”八字苍劲,笔走龙蛇。
不提鲁智深之名,不录半分功绩,只将神迹归于“天工”——既让百姓信其神异,又保英灵不露真身。
消息传开,郓城沸腾。
孩童拍手高唱:“金刚搬山林使君,一吼平壑定乾坤!”连邻州官吏都遣人来观,称“此非人力可为,必有天助”。
正当“天工匠圣”之名如烈火燎原,席卷八州之际——
戴宗自夜色中疾驰而至,衣袍破碎,面色铁青。
他跃下马背,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密信,声音沙哑:“截自京中驿道……高俅所奏,徽宗已阅。”
林川接过信纸,指尖微凉。
信中字字如刀:
“郓城包工林川,妄造谶言,私聚流民,煽动地脉共鸣,自称‘天工传人’,实为梁山余孽托生,妖术惑众,图谋不轨。钦天监夜观星象,见地脉金光冲斗,乃妖气升腾之兆,宜速除之,以安社稷。”
风卷残页,林川沉默良久,忽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屋瓦微颤。
“他们终于坐不住了……”他眼中寒光迸射,“既然要问师门,那我就——拜个真正的祖师。”
说罢,他转身大步走向新城中心。
那里,一根通体镌刻金纹的铜桩矗立如剑,直指苍穹。
桩身流转微光,与地下隐隐脉动共鸣,仿佛连接着某种古老而磅礴的力量。
林川立于铜桩之前,凝视那通体金纹的巨柱——此桩既是地脉锚点,也是“天工网络”核心。
夜风吹动他衣袍猎猎,他低声对身侧的吴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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