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陈锋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木楼的屋顶滑落,重新融入鬼市那片肮脏、混乱的黑暗之中。
他没有立刻返回医馆。
而是在那些错综复杂的后巷里,不紧不慢地,绕了三个圈子。
他的左眼,在【清心獠牙】面具的加持下,冷静地扫描着身后每一个可能的跟踪点。
没有。
很干净。
那个叫苏晚萤的女人,虽然派人把他送到了仓库外,却没有留下任何监视的尾巴。
她很自信。
自信他这只笼中的鸟,飞不出她的手掌心。
陈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因为,只有聪明人,才懂得“交易”的价值。
确认安全后,他才转身,朝着医馆的方向走去。
房间里,灯火通明。
苏晚萤没有戴斗笠。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杯尚有余温的清茶。
这是陈锋第一次,看到她的脸。
那是一张,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脸。
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绝色倾城,而是因为,那张脸上,充满了矛盾。
她的五官,精致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每一分,每一毫,都恰到好处。但她的眼神,却像一片经历过无数次冰封与崩塌的、死寂的雪原。
清冷,孤傲,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破碎感。
她的美丽,不属于人间烟火。
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里,开出的,唯一的花。
看到陈锋推门进来,她没有丝毫的意外。
她只是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回来了?”
“回来了。”
陈锋走到桌边,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饮而尽。
茶水,是凉的。
“怎么样?”苏晚萤问。
陈锋没有立刻回答。
他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然后,他向后一靠,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放松、甚至有些懒散的姿态,陷进了椅子里。
“不怎么样。”他用那股标志性的东北腔,懒洋洋地说道,“大姐,你这活儿……可有点坑人啊。”
苏晚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到那儿瞅了一眼。”陈锋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家伙,那哪是仓库啊?整个就一铁王八,浑身上下,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他开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起来。
他把院墙上的警戒符文,说成了能瞬间将人化为飞灰的“天雷阵”。他把院子里的巡逻守卫,说成了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死士”。他把仓库门口那两个【种源境·感知】的守卫,更是吹嘘成了“半只脚踏入图纸境”的绝顶高手。
他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个,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才勉强从外围看了一眼,就差点被发现的倒霉蛋。
他说的,九分是真,一分是假。
真的,是防御的强度。假的,是他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在抬高价格。
他在告诉苏晚萤,你给的这点“工具费”,根本不够买我这条命。
苏晚萤,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她不插话,也不反驳。
她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直到陈锋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壶,又给自己灌了一杯凉茶。
“说完了?”
她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陈锋咂了咂嘴,“总之一句话,这活儿,没法干。除非……”
“除非什么?”
“得加钱。”陈锋的食指和拇指,捻了捻,做出了一个国际通用的手势,“不是说钱,是装备。我需要更好的装备,至少,得是能让我,在那帮孙子眼皮子底下,多撑几秒的玩意儿。不然,我这块‘探路石’,还没探到路,就得被人一脚,给踹得粉碎。”
他说完,便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晚萤。
等待着她的反应。
他以为,她会愤怒,或者,会冷笑着,拒绝。
但她没有。
她只是,轻轻地,笑了。
那不是出声的笑。
而是她那双如同寒星般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可见的笑意。
“你描述了院墙上的天雷阵,描述了院子里的精锐死士,甚至描述了门口那两个高手的呼吸频率。”
苏晚萤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却多了一丝,玩味。
“但你,唯独没有说,你是怎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看到这一切的。”
陈锋的心,猛地一跳。
“你也没有说,”苏晚萤继续说道,“仓库的后院,那个处理药渣的排水口。”
陈锋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脸上的那副痞气,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一个真正束手无策的人,”苏晚萤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地,撇去浮沫,“他的语气里,会带着绝望。”
“而你的语气里,没有绝望。”
“只有,讨价还价的,底气。”
她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那副狰狞的【清心獠牙】面具,直直地,看进了陈锋的灵魂深处。
“你,已经找到路了,对不对?”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陈锋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他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
他的眼神,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知道,自己,碰上对手了。
这个女人,不仅实力深不可测,其心智,更是缜密如妖。
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在她的面前,就像是三岁孩童的把戏。
“我需要三样东西。”
最终,陈锋放弃了伪装,直接开口。
苏晚萤的嘴角,那丝几乎不可见的笑意,似乎,又扩大了一分。
“说。”
“第一,一种能隔绝毒气的丹药,或者法器。越多越好。”“第二,一套能防水、并且足够坚韧的夜行衣。”“第三,”陈锋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需要知道,那个仓库里,除了守卫,还有没有,其他活物。”
苏晚萤看着他。
“化粪池里的‘铁皮鳄’,算吗?”她问。
陈锋的瞳孔,再次一缩。
她连这个,都知道。
或者说,她早就知道,那条路,是唯一的生路。
她之前说的所有话,都是在,考验他。
考验他这块“探路石”,够不够硬,够不够聪明。
“成交。”
苏晚萤站起身,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包裹,扔了过来。
陈锋接住。
包裹里,是一套用不知名黑蚕丝制成的、薄如蝉翼的夜行衣,一个能含在嘴里、持续提供一个时辰洁净空气的“避毒珠”,还有……三枚黑色的、只有拇指大小的,铁蒺藜。
“这是‘震天雷’。”苏晚萤解释道,“捏碎了扔出去,动静,够寻常的【图纸境】喝一壶的。算是,给你保命用的。”
陈锋将东西,一一收好。
他知道,这场博弈,自己虽然输了先手,但最终,还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
“吱呀——”
门,被猛地推开了。
那个面容冷峻的黑衣汉子,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
“小姐!”
“什么事,这么慌张?”苏晚萤的眉头,微微蹙起。
“【黑齿帮】出事了。”黑衣汉子沉声说道,“‘黑心’阎罗的伤,比我们想象的,要重得多。他那条腿,废了。”
“现在,【鬼言堂】的人,已经介入了。”
“他们派了一个‘执事’过来,封锁了整个南边巷子,正在全城,搜捕那个,用石头伤人的,神秘凶手。”
黑衣汉子说完,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陈锋一眼。
苏晚萤的目光,也再次,落在了陈锋的身上。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陈锋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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