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的潘家园,还没有后世那般规整。
它更像一个巨大的,充满了野性的露天集市,或者说,鬼市。
坑蒙拐骗是这里的日常,一夜暴富也是这里的传说。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腥气,旧物的霉味,还有无数人贪婪的欲望。
萧枫和孟轻云走在其中,就像两滴清水,滴入了浑浊的油锅里。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面相憨厚。
一个穿着朴素布裙,气质清冷。
任谁看,都是一对刚进城,对一切都感到新奇的年轻夫妻,是那些摊主眼中最完美的“羊牯”。
然而,在萧枫的视界里,这个世界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风水堪舆术】早已无声开启。
那些被摊主吹得天花乱坠的“古董”,大多泛着一层廉价的,如同塑料薄膜般的惨白光晕。
偶尔有几件东西,会散发出淡淡的柔和白光,那是真品,但价值不高。
只有极少数,才会被浓郁的宝光包裹,或是缠绕着不详的黑色煞气。
真与假,善与恶,在这个世界里,泾渭分明,一目了然。
“大爷,您瞧瞧这唐三彩,正经的洛阳坑里出来的,要不是家里等钱用,我可舍不得出手!”
不远处,一个摊位前围了些人。
一个尖嘴猴腮的摊主,正唾沫横飞地向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人,推销着一匹色彩艳丽的陶马。
老人显然是心动了,正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钱。
那匹陶马,在萧枫的眼中,白得刺眼,是彻头彻尾的现代工艺品。
孟轻云扯了扯萧枫的衣角,她不忍心看那老人被骗。
萧枫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动作,牵着她走了过去,像是无意间路过。
“大爷,”萧枫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马是上礼拜烧的,火气还没散呢。您要真喜欢,去趟景德镇,这价钱能买一车。”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
那老人掏钱的动作停住了,狐疑地看向摊主。
摊主的脸,刷地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
“你谁啊你!血口喷人!懂不懂规矩!”他指着萧枫的鼻子就骂,“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专干这断人财路的缺德事!”
萧枫没理他,只是指了指他用来压着摊位帆布一角的一块黑不溜秋的石头。
那石头被油污和泥土包裹,看不出本来面貌。
“那块压桌脚的,倒是块好东西。”萧枫淡淡开口,“宋代端溪的老坑砚台,就你这匹假马,再乘以一百,也换不来它一个角。”
人群中,有几个识货的,立刻伸长了脖子。
“嘿,还真是!”
“这皮壳,这石质,错不了!”
真相大白。
摊主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今天这生意是彻底黄了。
恼羞成怒之下,他吹了声尖利的口哨。
“妈的!敢来砸老子的场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人群外,立刻挤进来三五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汉子,一看就是市场里专门负责“解决问题”的打手。
他们二话不说,就朝萧枫围了过来。
然而,他们还没动手,另外两道身影,更快地挡在了他们面前。
那是两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青年,神情冷漠,身上有股子肃杀气。
“我们老板请这位先生过去一趟。”其中一人开口,目标同样是萧枫。
周围的看客,一见这阵仗,立刻“呼啦”一下散开了。
他们认得,这是“阎王眼”的人。
潘家园的规矩,坏了。
潘家园的王,要亲自出面了。
那几个打手见到阎王眼的人,也蔫了,讪讪地退到一边。
黑衣青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语气冰冷,不容拒绝。
萧枫却连动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扫了一眼那几个蠢蠢欲动的打手。
下一秒。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正准备偷偷上前的打手,左脚绊到了自己的右脚,“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另一个挥起拳头,却不知怎么的,身体一歪,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同伴的鼻梁上,鲜血四溅。
还有一个,莫名其妙地原地转了个圈,一屁股坐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滑稽感。
周围的看客,先是惊愕,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这比看戏还有意思。
那两个黑衣青年,也愣住了。
他们根本没看清萧枫是怎么动的手,或者说,萧枫根本就没动。
就在这时,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一个五十多岁,留着山羊胡,身穿一身精致丝绸唐装的男人,缓缓走了进来。
他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整个人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势。
正是潘家园的地下皇帝,“阎王眼”。
他看都没看地上那几个丢人现眼的打手,目光径直落在萧枫身上。
“年轻人,有两下子。”阎王眼的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不过,在潘家园,光有本事没用,得讲规矩。”
“今天,你坏了规矩。”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黑衣青年,立刻抬过来一个沉重的黄花梨木箱。
箱子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
“咔哒”一声,铜锁打开。
一股阴冷的气息,从箱子缝里泄露出来。
阎王眼亲自打开箱盖,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箱内,铺着黄色的绸缎,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拳头大小,造型古朴的青铜物件,上面还贴满了朱砂画就的符箓。
“这是我早年,从关外收来的一件‘鬼物’。”阎王眼环视四周,提高了音量,“今天,就在这,当着各位的面,谁要是能说出它的名堂来历,我‘阎王眼’在潘家园东市的所有生意和地盘,分他一半!”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这赌注,太大了!
无数自诩眼力不凡的“专家”,都挤上前来,抻着脖子看,可看了半天,除了感觉那东西阴森森的,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阎王眼很满意这个效果。
这件东西,是他压箱底的宝贝,也是他眼力的证明。今天,他就要用这件东西,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的脸,彻底踩在脚下。
他看向萧枫,带着一丝猫戏老鼠般的得意。
萧枫只扫了一眼。
然后,在所有人期待的注视下,他缓缓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碾碎了全场的嘈杂。
“战国,青铜虎符,此为右半,可调兵十万。原主,赵国武安君,李牧。”
阎王眼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萧枫没有停,继续用那种平淡无波的语调叙述着。
“李牧蒙冤而死,怨气不散,尽数附于此符之上。此物自出土,克死三主。”
“第一主,清末山西‘日升昌’票号的王姓大掌柜,得符三月,连同妻儿家小共计七口,一夜之间,尽数暴毙,死状凄惨。”
“第二主,民国天津卫贩盐的刘麻子,得符半年,生意败落,最终携全家老小于海河投水自尽,尸骨无存。”
人群中,已经传来了倒吸凉气的声音,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阎王眼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萧枫转过头,看向他。
“第三主,就是你。”
“三年前,你在长白山下一个老萨满手里,用一块玻璃仿的假汉玉,把这虎符骗到手。那老萨满第二天,一双眼睛就瞎了。”
萧枫向前走了一步。
“我说的,对不对?”
“扑通!”
阎王眼,这位在潘家园呼风唤雨,一言可断人生死的大佬,双腿一软,竟然直挺挺地,跪下了。
他的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剩下无尽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神……神仙眼……”
他的牙齿在打颤,全身抖得和筛糠一样。
“前辈……前辈饶命!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老人家!”
他一边说,一边“砰砰砰”地,对着萧枫磕起头来。
整个潘家园,死一般的寂静。
萧枫却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径直走到那个木箱前,无视那些所谓的符箓,伸手,将那枚青铜虎符,拿在了手里。
刺骨的阴寒,是假的。
那只是怨气形成的表象。
在他的【风水堪舆术】之下,这枚虎符的内部,正盘踞着一缕微弱,却无比尊贵,无比浩瀚的,金色龙气。
他知道了。
这东西,根本不是什么虎符。
它是两千多年前,大禹王用以镇压华夏气运的九尊神鼎之一。
冀州鼎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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