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森林深处，死一般的寂静被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彻底撕裂。
九道或焦躁、或绝望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声音的源头。
只见那座被誉为“无解”的九转玲珑阵变体，其核心处层层叠叠的齿轮，在最后一枚反向嵌合的构件归位后，竟如被驯服的猛兽般，顺滑地完成了最后一次转动。
阵法光芒由狂暴的赤红转为温顺的莹白，一条通往森林外的通路豁然洞开。
十名候选人中，九人仍在阵前汗流浃背，苦思冥想。
唯有那第十人，一个身形瘦削、始终沉默寡言的散人玩家，游戏ID“孤刃”，正缓缓收回自己的手。
从他动手到破阵，不过三息。
他用的，是在场九成九的机关师都闻所未闻的“反向齿轮嵌合法”，一种纯粹以巧破力的解题思路，大胆，且疯狂。
空气微微波动，林夜阑的身影自迷雾中凝聚成形，他没有看那九名失败者，目光径直落在孤刃身上，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赞许：“你懂机关，更懂时机——这比力量重要。”
孤刃抱拳，姿态不卑不亢，声音沙哑却沉稳：“我只为活着通关，不为虚名。”他的眼神坦荡，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仿佛破解这绝世奇阵，不过是求生路上的又一道坎。
林夜阑点了点头，这份心性，比他的机关术更难得。
他翻手取出一枚闪烁着空间波动的令牌，正是最后一枚“破界令”，亲手交予他：“活着出来，虚名自然归你。”
孤刃接过令牌，令牌入手冰凉，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没入那条由他亲手开启的通路之中。
就在迷雾森林的终试落下帷幕的同时，千里之外的碧海港，人声鼎沸，一场足以撼动整个游戏格局的风暴正在酝酿。
夜盟的二号人物，人称“老板娘”的沈月棠，一袭干练的劲装，立于港口最高的瞭望台上。
台下，是来自东海战区各大中小公会的会长与代表，密密麻麻，几乎挤满了整个码头。
“诸位，”沈月棠声音清冷，却通过扩音符阵清晰地传遍全场，“今日召集大家，只为一件事——规矩。”
她素手一扬，一份卷轴凌空展开，正是由她亲手制定的《夜盟功勋白皮书》。
“即日起，夜盟功勋体系正式启用！什么是功勋？提供一条A级情报，可得三百功勋；协助夜盟完成一次S级区域任务，可得一千功勋；上缴一件稀有材料，视品级换算功勋……”
一条条清晰的规则被念出，台下原本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眼神由最初的观望，逐渐变为震惊，再到炽热。
“功勋有什么用？”沈月棠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声音陡然拔高，“一百功勋，可兑换一斤灵米！五百功勋，可换一张精良级符箓！五千功勋，可入夜盟藏经阁，阅览‘破界诀’进阶篇章！”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破界诀”进阶篇！
那是所有卡在瓶颈期的高手梦寐以求的东西！
夜盟竟然愿意拿出来，作为功勋兑换的奖励！
这已经不是拉拢，这是在用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强行将整个战区的利益与夜盟捆绑在一起！
在众人狂热的目光中，沈月棠拿过旁边侍从捧着的一杆古旧的铜秤，那是碧海港过去用来交易货物的老物件。
她看着台下那些心思各异的公会会长，冷然一笑，随即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将那杆铜秤高高举起，然后猛地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哐当！”
铜秤四分五裂，发出刺耳的悲鸣。
“以前，这杆秤，称的是斤两，是货物！”沈月棠声如惊雷，掷地有声，“从今天起，夜盟，只称贡献！这杆新秤，今后只给夜盟人，称前程！”
这一砸，砸碎了旧有的利益格局。
这一言，立下了夜盟的全新秩序。
台下，无数公会会长当机立断，高声喊道：“我烈风堂，愿与夜盟建立功勋协作机制！”
“我铁血盟，愿为夜盟效力！”
山呼海啸般的响应声中，沈月棠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夜盟总部的方向
而此刻的夜盟总部，气氛却与港口的狂热截然不同，肃杀，且压抑。
火舞，昔日凌霄公会最耀眼的战法师，如今却带着最后十二名凌霄核心成员，身着布衣，卸去所有装备，静静地站在议事大殿之外。
她的脸上再无半点骄横，只剩下灰败与疲惫。
大门开启，林夜阑的身影出现在门内，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
火舞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单膝跪地，双手将一份卷轴高高举过头顶。
“凌霄公会，火舞，率残部十二人，递交‘降盟申请’。”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颤抖，“我们不求编入主力，不求任何职位，只求……能有一个进入混沌神殿赎罪的机会。”
林夜阑没有去看那份降盟申请，他的视线，落在了火舞和她身后每个人的身上，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们，还练‘焚魂诀’吗？”
那是一种以燃烧灵魂获取力量的禁忌功法，也是凌霄公会快速崛起的秘密，更是他们如今衰败的根源。
火舞的头颅深深垂下，声音低不可闻：“最后一人，已于昨日……反噬而亡。”
大殿内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凌霄公会最后的底牌，已经彻底化为乌有。
他们，是真的山穷水尽了。
站在林夜阑身后的火符子
“净灵符。”林夜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给你们三天净化期，将‘焚魂诀’的残余魔念彻底清除。三日后，若无异常，可编入‘外勤营’，从最低的零点功勋做起。”
火舞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设想过无数种结局，被羞辱，被拒绝，甚至被当场格杀，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盟主，不可！”火符子大惊失色，“他们手上沾满了我们兄弟的血！”
林夜阑没有回头，只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敌人最怕的，不是被打败，而是被原谅。活着赎罪，比死了更有价值。”
火符子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林夜阑的用意。
杀了他们，只是泄愤。
收编他们，却是用敌人的手，去完成自己的事业，这才是真正的诛心。
三天后，夜盟总部大殿。
二十名通过了全部三轮试炼的精英，身姿笔挺，列队而立。
他们手中，都紧握着一枚散发着微光的“破界令”。
林夜阑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有三息破阵的机关师孤刃，有符法通玄的符修，有能生死人肉白骨的药师，有潜行无踪的斥候，还有一击毙命的顶尖刺客……这二十人，无一不是各自领域中的绝对翘楚，是夜盟倾尽资源筛选出的最终战力。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沉重如山：“记住，你们进入混沌神殿，不是为了去争什么首杀，抢什么宝物。”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是去……关上门的。”
“关门”二字，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凛。
他们瞬间明白，这次任务的性质，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严峻和……诡异。
“从现在起，破界小队，进入为期七日的封闭式集训。七日之内，不得外出，不得与外界进行任何通讯。”林夜阑的命令不容置喙，“七日之后，神殿开启，便是我们行动之时！”
殿门缓缓关闭，将二十人的身影与外界彻底隔绝。
守护在殿外的银月狼王，忽然不安地踱了几步，它抬起头，银色的鼻尖在空气中轻轻抽动。
风中，仿佛传来一声虚无缥缈的钟鸣。
月光下，那口只有少数人能看见的悬于天地间的混沌神钟虚影，竟在这一刻，微微颤动了一下。
七日时光，恍若一瞬。
辰时三刻，混沌神殿遗址前，那道连接天地的光缝明暗不定，剧烈闪烁，仿佛一个即将耗尽能量的巨大传送门，随时可能彻底闭合。
林夜阑立于遗址最前方，左手是嗡鸣作响的“破界之锤”，右手是与之共鸣的“青铜钥匙”。
决战的时刻，终于到了。
“盟主！”一旁负责监测地脉能量的小翠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脸上带着一丝喜色，“玉简显示，地底深处的混沌能量脉冲……停止了！它的能量源……断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然而，林夜阑却并未露出半分喜悦，他的瞳孔，在这一瞬间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因为就在小翠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那道即将熄灭的光缝之中，光芒猛然回光返照般地大盛，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竟在光芒最核心处缓缓浮现。
那轮廓……
那姿态……
那仿佛俯瞰众生的漠然气息……
与他前世，“夜阑”账号被系统强制封禁时，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个系统最高权限投影……一模一样！
“嗷呜——！”
身旁的银月狼王猛然炸毛，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长啸，前爪狠狠拍在地面上，刨出数道深深的沟壑，它感受到了来自生命本源的恐惧！
林夜阑死死地握紧了手中的锤柄，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他盯着那道光影，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一个深埋心底、让他惊惧了无数个日夜的猜想，终于在此刻化为了冰冷的现实。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低语道：
“原来……它不是在等开门的人。”
“它在等，那个‘被封印的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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