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亚洲东部的绿区出现了首例共生者。
李昂在废弃医院的X光室里发现这个孩子时，她正蜷缩在铅防护门后，背部长出的蕨类植物与墙壁上的苔藓连成一片。女孩大约七岁，裸露的胳膊上布满叶绿素沉着斑，但眼睛依然保持着人类的清澈，只是瞳孔变成了淡绿色。
别碰她！身后传来警告声。生物学家苏芮举着火焰喷射器，防护服的面罩上凝结着水珠，这些共生体的植物组织能释放神经毒素。
李昂慢慢后退，看着女孩背上的肾蕨展开羽状叶片。那些深绿色的复叶随着呼吸轻轻摆动，孢子囊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光泽。最诡异的是，植物的根茎并没有穿透皮肤，而是与皮下血管形成了网状连接，在白皙的皮肤上勾勒出翡翠色的纹路。
苏芮按下喷射器的保险栓：上周在济南发现的共生体，他们的植物组织会在24小时内完全吞噬宿主。这个已经超过72小时了。
女孩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树叶摩擦般的沙沙声：它们在说话...地下的网络在讲故事。
李昂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注意到女孩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像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这种现象在绿潮初期被称为植物低语，只有17%的人类能感知到，而这些人后来都成了最早被同化的群体。
X光室的地面突然隆起。李昂看到水泥裂缝里钻出无数条白色的气生根，这些来自隔壁植物园的榕树根系正在编织成网，将三人围在中央。女孩背上的蕨类植物突然剧烈抖动，孢子像烟雾般弥漫开来。
她在召唤同类！苏芮扣动扳机，火焰瞬间吞噬了涌来的根须。但那些被烧焦的根系立刻分泌出粘稠的汁液，几秒钟内又萌发出新的嫩芽。
女孩站起身，背后的蕨类植物舒展到两米长。她走向墙壁时，那些原本阻挡去路的根须自动分开，在她脚边织成绿色的地毯。李昂突然发现，她的指尖能发出微弱的绿光，所到之处，枯萎的苔藓重新焕发生机。
跟我来。女孩再次用意识传递信息，转身钻进墙壁的破洞。李昂和苏芮对视一眼，握紧了腰间的抑制剂喷射器，跟了上去。
通道尽头是医院的地下停车场。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倒吸冷气——整个停车场被巨大的植物根系改造成了蜂巢状结构，直径数米的主根里流淌着荧光绿色的汁液，无数毛细血管般的侧根连接着一个个椭圆形的育儿袋，每个袋子里都蜷缩着类似人类的躯体，他们的皮肤与植物组织融为一体，胸腔随着植物的呼吸起伏。
这是培育室。女孩站在中央的主根下，她背上的蕨类植物与主根轻轻触碰，像是在交换信息，母体说，人类可以选择成为养分，或者成为共生体。
苏芮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摘下手套，手腕上出现了红色的皮疹：这里的孢子浓度超过安全值120倍。李昂，我们必须销毁这个培育室。
李昂的目光落在一个透明的育儿袋上，里面是位怀孕的女性，她的腹部与一株紫色的风信子根系相连，花朵正随着胎儿的心跳开合。当他的视线与女人的眼睛相遇时，对方缓缓眨了眨眼，绿色的瞳孔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它们在进化出胎盘结构。李昂低声说，这些植物正在模仿哺乳动物的繁殖方式。
地面突然震动，主根发出低沉的嗡鸣。育儿袋们同时亮起柔和的绿光，那些沉睡的共生体睁开眼睛，无数双绿色的瞳孔齐刷刷转向闯入者。女孩背上的蕨类植物突然竖起叶片，发出尖锐的嘶嘶声。
苏芮的喷射器喷出蓝色药剂，C3抑制剂落在根须上，冒出白色的泡沫。但那些被腐蚀的地方立刻生出新的肉芽，修复速度比三个月前快了三倍。
没用的！李昂拉着她后退，它们对抑制剂产生了抗性。看那些根须的横截面，出现了类似免疫系统的细胞层。
墙壁突然裂开，阳光从缝隙中涌入。李昂看到停车场的钢筋结构已经被植物纤维取代，那些类似木质部的管道正在输送绿色的液体，在混凝土残骸间织成密集的网络。远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声音，是植物根系正在挤压建筑的承重柱。
女孩突然指向天花板：母体在害怕。
李昂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发现通风管道里垂下了银色的金属线。那是净化者组织的纳米机器人，这些microscopic的机器能分解植物细胞壁的纤维素。但此刻它们的表面覆盖着一层透明的薄膜，被某种植物分泌物包裹，失去了活性。
净化者上周在东京投放了500万纳米机器人，苏芮调出战术终端，屏幕上的红点正在熄灭，现在存活率不足3%。这些植物学会了分泌生物酶，分解金属和硅基物质。
主根的嗡鸣突然变成刺耳的尖啸。育儿袋里的共生体开始同步呼吸，他们身上的植物组织发出荧光，在空气中形成绿色的波纹。李昂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波纹似乎在干扰脑电波，让他产生强烈的睡意。
快走！苏芮拽着他冲向破洞，这是集体意识的精神攻击！
奔跑中，李昂回头望去，看到女孩站在绿色的光芒中央，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皮肤下的血管与植物根系完全融合。主根顶端裂开巨大的花苞，里面露出无数细小的眼睛，那些眼睛同时眨动，像是一片闪烁的星空。
当他们冲出医院时，城市已经变成了巨大的有机体。街道被肉质根须覆盖，形成类似血管的通道，绿色的汁液在其中流动；建筑物的残骸上长出了叶片状的结构，在阳光下进行光合作用；远处的天穹塔被包裹在巨大的花苞里，花瓣边缘透出粉红色的光芒，像是即将绽放的花朵。
苏芮突然瘫倒在地，她的防护服背部已经被某种藤蔓刺穿，淡绿色的汁液顺着伤口蔓延。李昂按住她的肩膀时，发现那些藤蔓正在与她的脊椎融合，形成新的支撑结构。
别管我...苏芮的瞳孔开始变绿，把培育室的坐标发给总部，让他们用燃烧弹...这是唯一能阻止它们扩散的方法
李昂抬头看向天空，云层正在变成诡异的翡翠色。气象卫星显示，全球的植物释放出的氧气浓度已经达到35%，这是石炭纪以来从未有过的数值。过高的氧气让金属更容易氧化，也让人类的呼吸系统承受着巨大压力。
女孩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母体说，燃烧弹会杀死所有共生体，但也会让植物释放更多孢子。这是你们想要的吗？
李昂看着苏芮的手臂上开出细小的白色花朵，那些花瓣随着她的呼吸开合。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新闻里看到的天穹塔被绿色覆盖的画面，那时他以为这只是一场灾难，却从未想过，这或许是地球生命的另一种可能。
远处传来了引擎的轰鸣，是净化者的武装直升机。李昂握紧了苏芮的手，她的皮肤已经变得冰凉，指尖长出了透明的根须。在直升机投下燃烧弹的瞬间，他做出了选择——将战术终端扔进裂缝，然后轻轻抱住了正在变成植物的爱人。
火焰吞噬停车场时，李昂感到某种温暖的液体流入血管。苏芮身上的白色花朵落在他的胸口，生根发芽，嫩绿的枝条穿过皮肤，与他的心脏连接在一起。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他听到无数植物在歌唱，那是跨越亿万年的生命之歌，温柔而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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