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发现自己能看见些不该看见的东西,是从七岁那年夏天开始的。
那天午后他蹲在巷口看蚂蚁搬家,忽然发现墙根裂缝里钻出个寸把高的小人儿,穿着件灰扑扑的褂子,正费力地搬着一粒比自己脑袋还大的西瓜籽。小人儿察觉到他的目光,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冲他咧开嘴笑了笑,嘴角裂到耳根子的位置。
“你是谁家的娃娃?”小人儿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铁皮,“这块地盘是我先占的,让你家大人来跟我说话。”
张弛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冲回家,把自己锁在衣柜里。他妈撞开柜门时,他正抱着件棉袄瑟瑟发抖,说墙根有个会说话的小老头。
“净胡说八道。”他妈用围裙擦着他脸上的泥,“那是你太爷爷以前喂的刺猬成精了,咱们老张家的人,多少都有点这本事。”
当时他不懂这话的意思,只知道从那天起,总能在不经意间看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王婶家的芦花鸡脖子上总骑着个绿衣裳的小丫头,比如胡同口那棵老槐树上挂着一串透明的人影,再比如下雨天时,窗台上会蹲着只长着人脸的癞蛤蟆,直勾勾地盯着屋里看。
这些事他从没跟别人说过,怕被当成怪物。直到二十岁那年,他从职校毕业,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接手了爷爷留下的这间杂货铺。铺子开在老城区最里头,前后两进的院子,前屋卖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后屋住着他一个人。
这天傍晚,张弛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见门口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手里拄着根铜头拐杖,拐杖头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小伙子,打瓶酱油。”老头的声音透着股子苍老,却又带着点说不出的古怪。
张弛揉了揉眼睛,起身去货架上拿酱油瓶。他一边拧瓶盖一边打量老头,发现这老头的脚好像没沾着地,就那么轻飘飘地站在门口,裤脚管里空荡荡的,像是灌了风。
“您要多少?”张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打满。”老头把手里的玻璃瓶递过来,瓶子是那种老式的罐头瓶,上面还贴着一张模糊的商标,“要去年的陈酿,新打的太冲,喝不惯。”
张弛心里咯噔一下,店里的酱油都是这个月刚进的货,哪来的去年陈酿?他正想跟老头解释,却看见货架最底层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个陶坛子,坛口用红布盖着,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写着“癸巳年冬酿”。
癸巳年,可不就是去年么。
他拿起坛子往玻璃瓶里倒酱油,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出来,带着股奇异的香味,不像是酱油,倒像是某种酒。倒到一半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老头的脸,发现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眼睛竟然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没有眼白,也没有眼珠。
张弛手里的坛子一晃,酱油洒了一地。他强装镇定地放下坛子,用抹布擦着地上的污渍,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小伙子,你抖什么?”老头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没、没什么。”张弛头也不敢抬,“就是手滑了。”
老头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张弛感觉有股寒气从脚底往上冒,顺着脊梁骨爬到后脑勺。他匆匆把玻璃瓶装满,递给老头,想赶紧把这尊神送走。
老头接过瓶子,从口袋里摸出个用红纸包着的东西递过来:“给,钱。”
张弛捏着那红纸包,感觉沉甸甸的,像是块金属。他刚想说不用找了,抬头却发现门口空荡荡的,哪还有什么老头的影子。只有那瓶酱油还放在柜台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他打开红纸包一看,顿时愣住了。里面包着的不是钱,而是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上面刻着些看不懂的文字,边缘已经磨损得厉害。
张弛把铜钱扔在抽屉里,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知道刚才那个老头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些铜钱是什么意思。他走到门口,往巷子里望了望,夕阳把巷子拉得长长的,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回到店里,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干脆关了店门,提前打烊。他坐在后院的台阶上,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消失,心里乱得像团麻。
就在这时,他听见前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东西。张弛心里一紧,抄起墙角的扫帚,蹑手蹑脚地走到前屋门口,猛地推开门。
屋里空荡荡的,货架上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可当他低头时,却看见地上有一串小小的脚印,像是某种动物留下的,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柜台底下。
张弛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走过去,蹲下身往柜台底下看。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柜台底下蹲着只黄鼠狼,浑身黄毛油光水滑,正抱着块饼干啃得津津有味。可奇怪的是,这只黄鼠狼竟然穿着件小小的黑布褂子,脖子上还系着个红绳结,看起来像个缩小版的人。
黄鼠狼察觉到他的目光,停下嘴,抬起头看着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竟然带着点狡黠的笑意。
“你是谁?”张弛的声音有些发颤。
黄鼠狼没说话,只是用爪子指了指柜台上的那瓶酱油,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像是在说它饿了。
张弛愣了愣,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说过的话。奶奶说,老家里的黄鼠狼都是有灵性的,不能随便招惹,要是得罪了它们,会被缠上的。
他犹豫了一下,从货架上拿了袋饼干,撕开包装袋,放在地上。黄鼠狼见状,立刻从柜台底下钻出来,叼起饼干就跑,眨眼间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很快就消失在地板上。
张弛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感觉今天发生的事太离奇了,那个神秘的老头,那几枚奇怪的铜钱,还有那只穿着衣服的黄鼠狼,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他拿起那瓶酱油,想把它扔掉,又觉得不太吉利。最后,他找了个纸箱子,把酱油瓶和那几枚铜钱一起装进去,塞到了货架最底层,用几包洗衣粉挡住。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张弛关了灯,回到后院的房间里。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今天发生的事。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奇怪的歌声。那歌声咿咿呀呀的,像是个女人在哭,又像是在笑,听得人心里发毛。
张弛猛地睁开眼睛,披衣下床,走到窗边。他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一角,往窗外望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月光洒在地上,像是铺了层白霜。墙角的老槐树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正坐在树枝上,一边晃着腿,一边唱着那奇怪的歌。
女人的脸被头发遮住了,看不清模样。但张弛能感觉到,她正在看着自己的房间。
他吓得赶紧拉上窗帘,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卷入了一个诡异的漩涡里,再也无法脱身。
这一夜,张弛几乎没合眼。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在他睡着的时候,他做了个梦,梦见爷爷站在他面前,一脸严肃地对他说:“小弛,有些东西,躲是躲不掉的。该来的,总会来的。”
第二天早上,张弛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王婶,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小张,快趁热喝了。”王婶把粥递给他,“看你昨晚没睡好,是不是店里出什么事了?”
张弛接过粥,心里一阵暖流。他想把昨晚的事告诉王婶,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就算说了,王婶也不会相信的。
“没事,王婶,就是做了个噩梦。”张弛勉强笑了笑。
“那就好。”王婶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今天早上我起来喂鸡,发现鸡窝里少了只鸡,你说邪门不邪门?”
张弛心里一动,想起了昨晚那只穿着衣服的黄鼠狼。难道是它干的?
“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叼走了吧。”张弛含糊地应道。
王婶叹了口气:“这老城区就是这点不好,野猫野狗多,什么东西都能跑进来。你也注意这点,别让店里的东西被偷了。”
送走王婶,张弛回到店里,打开门开始营业。可他心里总是不踏实,时不时地往货架最底层瞟一眼,生怕那个纸箱子里再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