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铃悬在脚踝边的婴儿小人颈上,铃舌那点幽蓝火焰轻轻卷过他的指尖。墨昭绫没有再听门内的回声,也没有去辨认那些交织的低语。她只是向前一步,身影没入幽暗。
归墟之门在她身后无声闭合。
虚空无光,亦无影。她落于一片纯白之中,双生子浮现在前,一冰一火,静止如雕。他们闭着眼,眉心相连,银发如雾般缠绕彼此。她伸出手,掌心血痕未干,指尖刚触到冰婴额角,血珠便被弹开,如遇无形屏障。
灵契之书在她识海深处沉眠,书页不再翻动。
她收回手,低头看着掌心裂口。血未滴落,一滴泪却从眼角滑下,坠入冰婴眉心,无声渗入。紧接着,她抬手再抹右眼,第二滴泪落向火婴。泪珠触及的刹那,双生子眉心同时浮现出极细的纹路,像是远古契约的初笔。
他们睁眼了。
银瞳清澈,映出她的过往——荒原采药时被荆棘划破的手背,雪夜蜷缩在破庙的颤抖,第一次召唤冰蝶时指尖的霜花,君霁以霜发织网时背影的裂痕,苍溟咬破手掌为她画阵时嘴角的血……最后,定格在她此刻的脸。她没有笑,也没有哭,只是静静看着他们,像在确认某种真实。
铃声轻响。
腰间的青铜铃无风自鸣,铃舌火焰骤然分裂,一簇飞向冰婴脚踝,凝成环状光痕;另一簇缠上火婴手腕,如藤蔓般缓缓收束。双生子同时抬手,指尖相触,一道微光自他们之间升起,撑开这片纯白虚空的边界。
脚下开始浮现纹路。
不是符文,也不是阵法,而是一片荒原的轮廓,干涸的河床,倒伏的古树,远处有狼群奔跑的残影。虚空开始震颤,裂出细如蛛网的缝隙,旧世的残影从缝中渗出——祭坛的灰烬、血月林的焦土、噬光兽啃噬灵契的咔嗒声,全都试图涌入。
她将双生子护在胸前,银发散落如帘,体内残存的冰火双息自经脉涌出,在身前织成屏障。可屏障刚成,便被一道裂缝撕开。她咬牙,试图唤醒灵契之书,可书中一片寂静,连书脊的微光都熄了。
祭坛未成,天地难安。
就在此时,一缕霜发自虚空中飘来,极细,近乎透明,却是君霁最后消散时未曾燃尽的那一缕。它如丝线般游动,与另一道从荒原方向掠来的赭红残影相遇——苍溟狼尾的魂火余烬。两者交缠,不似融合,倒像织布,一缕霜白,一缕赤焰,经纬交错,自动铺展成环形基座。
基座升起,托住双生子。
她将灵契之书置于他们之间。书页终于翻动,第一张纸上浮现出无数身影——有穿月白襦裙的采药女,有披祭袍的圣女,有持剑而立的战士,有跪在雪中的孤影……她们全都是她,又都不是她。书页翻至空白页,新字浮现:双生永昼,不借日月。
光自祭坛升起。
不再是暴烈的光柱,而是一道温和的辉,如晨雾弥漫。虚空的裂缝在光中缓缓收合,旧世残影如烟散去。她站在祭坛中央,双生子悬浮于前,青铜铃静静悬在身侧,铃舌火焰低垂,却始终未熄。
远处,荒原尽头传来狼群的共鸣。
不是嘶吼,也不是悲鸣,而是一种极低的、持续的呜咽,像是告别。她抬头,看见第一头狼自地平线奔来,通体幽蓝,眼中映着母亲的脸。它跃起,撞向祭坛光晕的边缘,身躯未碎,而是化作一颗星火,升入虚空。
第二头,第三头……狼群接连奔来,每一只跃起时,眼中都映出同一张面容——温柔,含笑,指尖拂过婴儿银发。它们化作流星,划过天际,不落向大地,而是嵌入苍穹,成为新天幕上的星辰。
她举起青铜铃。
铃声再起,不再是童谣,而是一段极简的音节,三声短,两声长,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最后一颗流星升空时,铃舌火焰猛然一颤,仿佛回应。
双生子同时转头,望向苍穹。
他们银瞳深处,倒映出更多裂缝——不在虚空,而在星辰之间。那些裂缝极细,尚未开启,却已隐约可见其后轮廓:一片燃烧的森林,一座沉入海底的城,一个手持断剑的背影……无数世界,静待启封。
她低头,看见脚踝处那缕婴儿小人正仰头望着她。他不再开口,只是伸手,轻轻拉住她垂下的银发。
她将双生子轻轻抱起,左臂环住冰婴,右臂托住火婴。他们体温极低,却又在体内蕴着灼热。她迈出一步,踏下祭坛。
荒原的风吹起她的衣袂,冰蚕纱拂过脚背。远处,最后一颗流星升空,嵌入星轨。它映出的,不再是母亲的眼眸,而是一片新生的草原,绿意蔓延,溪流清澈,一只幼狼正低头饮水。
双生子同时抬手,指尖指向那颗星。
她顺着望去。
星芒微闪,裂开一道极细的缝。
缝中,传出一声铃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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