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散，山风卷起碎叶贴着青石地面翻滚。墨昭绫将斗篷拉紧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垂挂的青铜铃铛。铃铛沉默如铁，却在她触碰的刹那微微一颤，仿佛回应了什么。
苍溟走在前方，肩上的绷带尚未拆去，左脸那道深嵌的奴印隐隐发烫。他忽然停下脚步，鼻翼微张，低声道：“前面……不对劲。”
林木稀疏处，灰影浮动。狼群已围成半圆，每双眼睛都泛着猩红的光，喉中滚动的低吼像雷声碾过山谷。
“它们不是普通的狼。”冰蝶的声音从肩头传来，翅膀轻颤，“气息……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
昭绫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翻开《灵契之书》。纸页间浮现出一层诡异黑纹，像蛛网般蔓延至边角。她的银瞳骤然收缩，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寒意。
“别轻举妄动。”苍溟低声警告，尾巴不自觉地缠上她手腕，带着一丝灼热的温度。
下一瞬，狼群暴起。
尖啸撕裂寂静，利爪破空而来。昭绫迅速后退一步，翻页动作毫不迟疑。一页符文在掌心亮起，她几乎本能地念出契约咒语。
“冰蝶，镇压戾气！”
蝶翅展开，寒气如瀑倾泻，冻结了最前排几只狼的动作。但更多的狼已经扑来，速度比寻常野兽快出数倍，仿佛背后有某种力量在催动。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暴动。”冰蝶咬牙，“是人为操纵的——就像封印初代圣女时用的那种咒文。”
昭绫心头一震，目光扫向远处高坡。一道模糊身影立于其上，长袍猎猎，手中权杖隐约泛着翡翠光泽。
夜无咎？
不，不可能。他此刻应在王城。
但她来不及细想，苍溟突然闷哼一声，左手按住左脸，指缝间溢出一丝血线。奴印剧烈跳动，竟似要挣脱皮肉，化作活物。
“苍溟！”她急唤。
“没事……”他的声音嘶哑，尾音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咆哮吞没。一只体型巨大的独眼狼王踏步而出，眼中映出诡异蓝光。
就在那一瞬，昭绫看见了画面。
高台之上，锁链交错，一个女子被钉在中央。她披着圣洁白纱，银发垂落如雪，面容与自己惊人相似。翡翠权杖悬于头顶，杖身符文流转，正是她曾在书中见过的封印咒阵。
母亲……
画面戛然而止，昭绫猛地回神，却发现苍溟正死死盯着狼王的眼睛，嘴唇颤抖，喃喃道：“那个高台……我也见过。”
“你说什么？”她抓住他的手臂。
“我小时候……做过一个梦。”他眼神恍惚，“梦见自己站在高台下，看着一个人类女子被钉在那里……她……她也戴着铃铛。”
昭绫的心跳漏了一拍。
狼王忽然仰天长啸，整个狼群随之躁动。昭绫顾不上追问，迅速翻动书页，试图召唤更强力的灵体。可就在此刻，冰蝶的翅膀忽然剧烈抖动，一片冰晶簌簌落下。
“我的灵契……在消退。”冰蝶喘息，“有人在切断我和你的联系。”
昭绫手指一僵。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她猛然抬头，望向高坡上的身影。对方依旧静立不动，仿佛只是旁观者。可她知道，那根本不是旁观。
是压制。
是谁？是谁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影响灵契之书？
“不能再拖了。”她咬牙，翻到一页空白页，指尖划过边缘，低声念出禁忌契约。
风起。
沙尘席卷而起，形成一道旋转的风暴。一道模糊人影从中踏出，身披残破战甲，手持断戟。昭绫认得他——曾协助她净化血月林的沙暴灵体。
“压制这群狼。”她命令。
灵体点头，挥动断戟，狂风呼啸而出，将狼群逼退数十步。
昭绫趁机拉着苍溟跃上一块巨石，喘息间，她瞥见冰蝶的翅膀正在快速脱落，每片羽翼坠落都化作细碎冰屑。
“你还能撑多久？”她问。
“不多了。”冰蝶苦笑，“看来……这次是真的要用尽了。”
昭绫心头一紧，刚要说什么，沙暴灵体忽然发出一声低喝。
“那边！”他指向林间。
一道纤细身影缓缓走出，裙裾曳地，足踝染血。璇玑面带牡丹花钿，唇角勾起一抹笑，却在风沙掠过时，花钿被掀飞一角。
露出下方一道暗红色阵图。
昭绫瞳孔骤缩。
那是妲己的召唤阵！
“你们不会明白……”璇玑的声音低沉而慌乱，“我也是被迫的。”
话音未落，沙暴灵体猛然挥手，掀起一阵狂风，将她整个人卷离原地。她惊叫一声，跌落在地，发间最后一枚花钿被吹走，彻底暴露了额间的阵图轮廓。
昭绫一步步走近，眼神冷冽。
“你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容器，对吧？”
璇玑咬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却没有否认。
“那你告诉我，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璇玑低头，片刻后才开口：“是大祭司……他说，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我。”
昭绫的心脏猛地收紧。
夜无咎。
是他。
是他在幕后操控一切。
她转头看向高坡，那道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唯有风卷起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昭绫缓缓握紧拳头，指甲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苍溟。”她低声唤。
“嗯？”
“我们继续往前走。”
他点头，尾巴轻轻扫过她手腕，一如最初相遇时那样。
他们穿过狼群残骸，走向更深的密林。身后，冰蝶的最后一片翅膀飘落，化作一袭冰甲覆在昭绫背上。
风起，铃响。
这一声，不再是预警，而是决意。
昭绫的银发在风中扬起，眸色渐深，如同即将沸腾的寒潭。
她不会再被操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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