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城市还在薄雾中沉睡，机场的玻璃幕墙映着初升的天光，像一块被擦拭过的灰蓝镜面。岑阮站在值机柜台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耳的珍珠耳钉，阳光穿过穹顶洒在她肩上，将那粒珠子照得微微发亮。
陆迟野从后方走近，手里拎着两个登机牌，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线条。他把其中一张递给她，声音低哑：“改签了，八点十分，直飞三亚。”
她抬眼：“原定的航班？”
“取消了。”他将登机牌塞进她掌心，顺势合拢她的手指，“台风外围云系影响，三小时后所有航班都会停飞。”
她没问他是怎么在短短四十分钟内搞定一切的。只是低头看着那张纸片，上面印着“CZ8207”，座位号是“3A”和“3B”——靠窗与靠过道，连在一起。
登机后，飞机在跑道上滑行时，她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呼吸平稳，但手指仍蜷在袖口里。陆迟野没说话，只是轻轻将她的手从衣料中抽出，用自己的掌心包住。他的体温很高，像一簇藏在暗处的火。
三小时后，舷梯放下，热浪扑面而来。
海岛的风裹挟着咸腥与花香，穿过棕榈树冠，拍打在他们脸上。接机的商务车早已等候在停机坪外，车窗贴着深色膜，像一块沉默的墨玉。
“住哪儿？”她问，脚踩在滚烫的水泥地上。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他替她拉开车门，动作利落。
车行四十分钟，拐进一条隐秘的沿海公路。悬崖边，一栋纯白色的别墅从绿意中浮现，玻璃幕墙倒映着整片南中国海。泳池延伸至无边，仿佛与海平面融成一线。
“这是……”
“私人度假屋。”他解开安全带，“整栋楼，只有我们。”
她没动。
他侧头看她：“怕了？”
她摇头，却迟迟未推门。直到他先下车，绕到她这一侧，伸手。
这一次，她自己拉开了车门。
午后的阳光像熔化的金箔铺满沙滩。岑阮换上一件米白色长裙，赤脚踩在细沙上，每一步都陷进温热的柔软里。海浪一波波涌来，在她脚踝处碎成泡沫。
陆迟野走在她身侧，裤脚卷到小腿，手里拎着两瓶冰镇椰子水。他忽然停下，弯腰从浅水处拾起一枚贝壳——螺旋纹路清晰，边缘泛着虹彩光泽。
“送你。”他递过去。
她接过，指尖擦过他掌心，微痒。
“像不像那天你在新家玻璃罐里放的那个？”她轻声问。
他笑：“我留了一模一样的。”
她低头摩挲贝壳表面，忽然觉得胸口松了些。三年前的记忆依旧存在，但不再如刀割般锐利。她记得那夜的海风也是这样咸，可那时身边的人说着“你该属于我”，而现在，这个人只是默默站在她左侧，替她挡住斜射的阳光。
他们沿着海岸线走了很久，直到夕阳把海水染成橘红。陆迟野忽然牵住她的手，带着她跑起来。沙地松软，她踉跄了一下，被他猛地拉回怀里。两人一同跌坐在潮线上，浪花扑上来，打湿了裙摆和裤脚。
她喘着气，笑了。
他望着她，眼神很深：“你很久没这么笑了。”
夜幕降临时，他们回到别墅。阳台外，整片海域已沉入静谧，唯有远处灯塔的光束缓缓扫过海面。陆迟野打开一瓶红酒，倒了两杯，递给她一杯。
她没接酒，而是走到栏杆边，仰头看天。云层稀薄，星河倾泻而下，像是谁打翻了一盒碎钻。
他站到她身后，没有拥抱，只是轻轻将外套披在她肩上。
“冷吗？”
“不冷。”她摇头，却往他方向靠了半步。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什么。她没躲。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问。
“在华山医院楼下。”她答，“你穿着黑西装，手里拿着一束白玫瑰。”
“那是我妈忌日。”他声音低下去，“我刚烧完纸钱，抬头就看见你站在ICU门口，手里攥着缴费单，脸色比纸还白。”
她怔住。
“我当时就想，这女人真倔。”他低笑，“明明快站不住了，还要挺直背。”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转过身，面对着他。两人之间只隔一拳距离，呼吸可闻。
“现在呢？”她问。
“现在？”他抬手，指尖虚虚掠过她锁骨上方的衣领边缘，没有触碰那道齿痕，“现在我觉得，她不是倔，是疼得太久，忘了怎么被人好好抱着。”
她眼眶微热。
他忽然将她拉近，额头抵住她的，声音哑得几乎不成调：“让我抱你一次，就一次。如果不行，我立刻松手。”
她闭上眼，没点头，也没摇头。
下一秒，他的手臂收紧，将她整个圈进怀里。她的脸贴在他胸口，听见心跳声，沉稳而急促，像暴雨前的鼓点。
她没吐，没颤抖，甚至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他。
良久，他松开一些，低头看她：“你还好吗？”
她点头，指尖还搭在他后背。
他忽然从裤袋里掏出一枚戒指——不是钻戒，而是一枚旧式金属圈，刻着模糊的家族徽记。
“这是我爸留下的。”他说，“本来该传给继承人。但我现在不想继承什么陆氏集团了。”
她看着那枚戒指，没说话。
“我想用它，换你一枚新的耳钉。”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右耳的珍珠，“不是为了摆脱过去，是为了和我一起走向以后。”
她呼吸一滞。
他将戒指套进她无名指，松松的，会滑落。但他没取下，而是握住她的手，举到唇边，轻轻一吻。
“等你准备好那天，我再把它戴牢。”
她望着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白天那枚贝壳，塞进他手里。
“现在。”她说，“就现在。”
他一怔。
她踮起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短暂，却坚定，像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第一道印记。
他反手扣住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仿佛要将三年的沉默都碾进唇齿之间。
远处，灯塔的光束扫过阳台，照亮两人交叠的身影。海风掀起她的发丝，缠上他的手指。
戒指在他掌心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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